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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听到后只能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的心颤了一下,沉默两秒,“他八月份的时候切伤过手,我陪他来过几次医院。”
“这个诊断病例我也看到了,”医生接过我的话,沉吟道,“我已经问过做缝合手术的医生,按照病例显示的时间,他是在伤口的恢复期内又做了胃部的检查,得到的结果不太好,确诊是胃癌晚期。今天这个状况应该是胃癌引起的胃出血,我希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胃癌晚期的存活率是非常低的,按照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后面大概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医生的话落在耳边,如同审判的大锤一下下砸在疲惫不堪的心脏。我滞在那里,有一瞬间好像活在荒诞的梦里,直到过了很久,那阵嗡嗡声才散去,干涩重复着医生的话:“......胃癌?”
不是慢性胃炎吗?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病吗?
邵琴陷入短暂的空白,指甲紧紧扣着皮包,一字一句紧逼道:“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晚期?”
她声音颤动,夹杂几乎淹没的无力与迷茫。医生摇了摇头,有时沉默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可怕且奏效。死寂之中,我留下一句‘抱歉’,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出诊室,用力揉了把僵硬的脸,灵魂像是在麻木地放空,感受不到绝望,也没有任何疼痛。
我一直都知道蒋秋时隐瞒了很多事情,关于家庭,关于他自己。甚至早就猜想过会不会有一个像邵琴这样女人,但最终都被他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他太残忍了,把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完美。八月底,恢复期,我记得那天原本要陪蒋秋时做检查,却因为顾鸣生错过了约定。同天晚上他打来电话,带我去到海边,贴在耳畔道出沉甸甸的心意。那个时候,低头吻住我的那一刻,他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耳边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高跟鞋缓慢踏在瓷砖上宛如一阵阵悲鸣。她停在我身边,沉默很久,颤声开口问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艰难地张开唇:“知道什么?”
“蒋秋时的情况,”邵琴转过身,悲痛的双目注视着我,“他就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病吗?”
“如果我知道他已婚,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止不住发哑,连解释也这样苍白,“对不起,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说......那只是慢性胃炎。”
慢性胃炎,他就连借口都找的那么好。胃炎,胃癌,一字之差,却如地狱。
邵琴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明白答案。发出一声满含悲悸的笑,目光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像是陷入回忆,“八月底,不对,不是八月,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察觉到蒋秋时的不对劲了。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想自己的事情。平时他喜欢看书,有段时间却频繁看向手机,几次一声不吭的晚归,我问他去干什么,他统统说是工作。真好笑,他一个高中老师哪来的那么多工作?真当我是傻子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利刺扎在我心上,我想要开口道歉,无数‘对不起’都显得太过无力。在我为蒋秋时的回复而喜悦,为第一次将他约出来吃饭而紧张,甚至是在为他选择隐瞒陈锋的时候,他竟然也在为此欺瞒另一个人。
这段病态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那些我以为的欢愉和悸动,这一刻全都化为最锋利的刃反噬向我。恍惚间,我想起陈锋那句话,‘你会遭报应的’。现在报应真的来了,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几乎真的要将我压垮在这里。
邵琴的声音越说越低,夹杂淡淡的颤抖与自嘲。
“八月底,我本来打算摊牌,他却在我之前拿出了离婚协议书。他够绝,我也不会忍,我找到私家侦探跟踪他,拍下了照片。你知道吗?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恶心。恶心他,恶心你,更恶心我自己。”
我的脸色想必早已和医院的墙一样苍白,邵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从皮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遮挡出了眼眶狼狈的通红。除去略哑的声线,看上去已经恢复最开始的冷漠,“我去看看他,你可以走了。虽然你不知情,但是我有资格不想看见你。那两巴掌打得不冤,你要是不想走,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我会离开,”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动了动唇,“对不起,真的。”
邵琴拎起包大步走向病房的方向,背影挺拔飒爽,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第96章
独自回到家,钥匙打开门。听到动静的小猫冲我叫唤了几声,似乎在询问今天为什么晚归。
我径直走回卧室,将身体扔到床上,熟悉的气味包裹全身,终于卸下所有疲惫。
左脸和太阳穴相继钝痛,我捂住脸颊,不由地蜷缩起四肢,抵不过四面八方渗入骨里的冷。
闭上眼,似乎还能闻见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看见蒋秋时倒在面前触目惊心的血。一瞬间,和许多年前陈锋倒下的那幕逐渐重合,一帧帧闪过脑海,就连涌上的恐惧也同样清晰。
有种说不出的疼在体内撕裂肆虐,将我拖进密不透风的海水里。冰冷的液体从脚边蔓延,一点点吞噬身体。我赫然睁开眼,急促地呼吸,胸膛里的心狂跳。四周已经隐入黑夜,只能看见隔壁楼房亮着几盏灯。
已经晚上八点了。
我从床上坐起,四肢有些僵硬,不知不觉睡去几个小时。打开卫生间的灯,我看见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脸颊红肿,眼里布满血丝,仿佛大病初愈,从胸口处蔓上一点恶心。
恶心什么,说不清。可能是今天遇上的种种,强忍悲痛怨愤的邵琴,到此刻都无法恨起的蒋秋时,和导致局面走到这一步的我自己。
水龙头哗哗的响,冷水刺到皮肤,顺着复发的疼划落下巴。我看向镜子里挂满水珠的脸,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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