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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塔克族的男人看了说话的方向一眼,“这是术师创造的东西。”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说话的狼人也仍然是不太信任的表情,却没有再争论,其他狼人也渐渐放低声音。
铁道工程人员在轨道旁检索巡视,仔细检查着各节车厢之间的连接和平板车皮上的扣锁,列车两端正在预热的车头上,白色的蒸汽不断发散,即使窗外的景色和他们在地面上看到的没有区别,已经全部回到车厢狼人还是不住地朝外望去,不同的是角度,区别的是心情,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经历,何况仍然有许多狼人对人类的解释半信半疑。
送他们前来的大车这时候已经全部回去了,如今差不多每一节车厢都坐满了人,这可是随着两百辆大车过来的啊,而另一列的长车上堆积的巨大木箱也让人差点看不到头,那些年长的,生活的常识已经根深蒂固的狼人们根本不能想象,到底要多少畜力才能拉动如此庞大而沉重的行列,这些满是负累的长车一直稳重如山地留在原地才应该是正理,何况据说这是用火来拉动的,虽然他们至今没有看到一点火种……难道在前面会凭空变出一头火兽来?
当然不会有什么火兽,有的只有蒸汽和烟气。火车前方,机车内部的刹车已经解除,炉膛的火光映着司炉的脸,嘴唇紧抿的司机抬起手,推动了座位前方的方向杆,副司机操作汽门,白色的蒸汽从机车两旁喷出,呼哧呼哧如同巨兽的喘息,当呜呜长鸣的汽笛声响彻天空,列车上的狼人几乎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就算先前有过提醒也难免紧张,勉强待在座椅上的狼人们察觉到车体传来的震动,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这简直像是在某种活着的东西内部。
已经没有什么人说话了,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突然传来,接着又是一声,哐哐哐连续成片,列车刚启动的移动是缓慢的,车体的震动越发明显,有些人不安地站了起来,待在大人之间的一些孩子们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小的孩子甚至开始哭闹,他们的母亲或者姐姐也神色紧张,却还是本能地把他们抱紧了安抚,同时伸手指向窗外,“我的小狼乖乖,不用怕不用怕,你看你看,我们还在地上呢……啊?啊!”
窗外的景物正在向后移动。
在节奏的撞击声中,列车动起来了。
蒸汽的力量带动连杆,高大的动轮碾过铁轨,前后两部机车共同推动着庞大的车身,犹如一头洪荒巨兽,由慢至快地,带着沉重的车体,连同车厢中的一千多名乘客,朝着漫长的轨道所指引的方向前进。
列车真正开行了,车厢内的惊惧反而减少了。没有几个狼人还能坐得住,车窗是能够推开的,于是所有的窗子都被打开了,急切的狼人们纷纷探出头或者身体,拼命地朝前或者后面张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推动这辆列车,但除了不完整的机车车头,就只有煤烟和水汽的味道随风而来,并且越来越强。他们看着渐次后退的山峦和道路,还有道旁一晃而过穿着统一工作服的人类,有些人不由自主抬起头,明亮的阳光从晴朗的天空上投下,一如往日往年,他们所熟悉的所有岁月。
他们乘坐的这辆列车却是崭新的,他们正在前往的道路也是崭新的。
办公室里,云深停下笔,视线转向窗外。
一长声的鸣笛震动空气,穿透遥远的距离,许多正在工作的人抬起了头,也传入正行在道上的数人耳中,为首的银发青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其他人跟着将目光投注而去。
自彼方而来的列车由远及近,黑色的车头和升腾的烟气越来越醒目,车站上的工作人员纷纷站定岗位,看着减速的列车隆隆驶入站点,然后缓缓停了下来,在火车机头喷出的热腾腾的水汽中,各节车厢的门打开,成群的狼人走了下来,他们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下到站台上,左右四顾,他们的老人,中年,青年,妇女和孩子站在宽敞的简易站台上,看着他们即将定居的这块土地。
清爽的微风吹过完全开放的站台,在铁道两旁人为栽植的绿树背后,笔直的灰色道路穿过田野,茂密的作物在风中摇曳,彼方严整的建筑群一直扩张到山脚,远处一汪湖水平滑如镜。除了早已等候在站台上,此时正在忙碌的,远处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多少人类的行迹,但没有一个角落不充斥他们的痕迹,像那些那些从聚居地回到部落的族人说的都是真的,这里就连风都被人类改变了。
装卸台上的工人开始卸解车皮上的木箱,最后下来的工作人员再度检查了一遍车厢,停留在站台上的人群还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背后的列车又再度拉响了长笛,狼人们纷纷转身,看着这头将他们带来此地的黑色巨兽呼哧喘着粗气,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向来时方向倒退——应该说是换一个方向前进,不再陌生的撞击声弹动耳膜,他们注视着着那坚固有力的钢铁机身,硕大的煤水车,漆涂成红色的动轮,来回往复的粗壮连杆,目光一路追随,直到它从视野之中消失,才完全回过神来。
人类这时候已经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沿着站台上的轨道推了出来。
以铰链相连的平坦车身,内凹的钢铁车轮,还有位于前方的那个大玩意……虽然与刚刚离去的那辆有很大不同,却仍然给人一种强烈的相似感。
“现在,现在,拿牌子的人先过去,到那边去!”
工作组的人穿行在狼人之中,寻找那些拿着号牌的狼人家长,将他们指引到一边,站在轨道车旁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拿出另一样东西,在部落抽签之后获得的签滚,辨认着上面的编号,相同区域的站在一起,然后从人数最多的那一群开始,让这些被指挥得有点混乱的狼人家长将家人召唤过来,开始登车。
“就是这个顺序,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来!”他们大声解释着,“先送人过去,家当要慢一些!会给你们送到门前,不必担心!”
站台渐渐变得吵嚷起来,然后一辆被小型蒸汽机驱动的平板拖车驶出车站,随后跟着一辆又一辆,在平坦坚硬的道路上,狼人们抓着凉棚下的栏杆,一些人还在回头张望,一些人则在向前企盼,田野起伏的绿浪之上,长长的车列是如此分明,即使在远处也能清晰望见这副景象。
“很有意思。”墨拉维亚一边走一边说。
“哦?”修摩尔挑起了眉毛。他这次是和墨拉维亚一起回来参加会议的,虽然在军营担任同样的职位,他和墨拉维亚同行的机会却不多,两人的权限相似,却有所区别,因为这位美貌的银发青年有种被默许的特权,能够自由与远东术师来往,而这种特权,与其说是因为他和术师最宠爱的那名青年的亲属关系,不如说是单纯因为力量。
“这应该是我待过的最有意思的人类聚居地了。”墨拉维亚说。
“包括你经历过的所有城市?”修摩尔问。
“是的。”墨拉维亚说,他没有用任何限制词。
“那么,”修摩尔问,“你认为这种生活能够持续下去吗?”
“他们现在这样的?”墨拉维亚说,“可以的。”
修摩尔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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