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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第1页）
就在天隙裂开，浊浪奔流，仙帝睁眼的瞬间。
紫极殿前的管东禅二话不说，提刀便走。弃登天未得的满朝文武于不顾，一步跨长阶，再一步，已至长乐宫外！
孝带缠额，是祭先君。右臂缠白，是为国诛贼。
...
山雨欲来的时候，林昭正坐在学堂外的石阶上削一支竹笔。竹片薄如蝉翼，刀锋轻推，木屑卷曲落地，像是一片片褪色的记忆。远处乌云压境，风从谷口灌入，吹得檐下铜铃乱响，叮叮当当，仿佛无数人在同时开口说话。
柳眠从村中归来，肩头沾着细密的雨星，发丝微湿，手中提着一只陶罐。“孩子们又采了新露泡茶。”她将罐子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一股清苦香气弥漫开来，“说是昨晚有人在后山洞里说了真话，石头亮了一整夜，连泉水都变甜了。”
林昭点头，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仍落在竹笔尖上，仿佛那一点锋芒藏着某种必须参透的天机。“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他忽然问。
柳眠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终于肯承认，这里已经不需要‘巡天者’了？”
“不是不需要。”林昭轻轻吹去木屑，“是它自己长出了眼睛和耳朵。从前我们要替天地听声、为苍生执言，现在，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顿了顿，抬眼望向翻涌的云层，“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觉得??有些地方，还沉睡着。”
苏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手里握着一封泥封信笺。雨水顺着她的斗笠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西北荒原那边传来消息。”她说，“那位老妇人和柳眠同去的途中，遇到了沙暴。她们被困在一座废弃烽燧里三天，靠喝骆驼血活了下来。但她完成了承诺??找到了最后一个受害者的孙女，当面交出了丈夫的铁牌。”
林昭闭上眼，片刻后才低声问：“然后呢？”
“那女孩起初不肯接受道歉。”苏砚坐下，将信放在膝上，“她说：‘你们巡天的人，总是喜欢用忏悔来换取心安。可我奶奶死的时候，没人给她一句真话。’”她停顿了一下，“但后来，她还是收下了铁牌，并说：‘至少现在我知道，凶手也曾流泪。’”
三人沉默良久。
雨终于落下，先是稀疏几点，继而倾盆如注。雨水顺着屋檐流成帘幕，将整个学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山谷中的矿石洞隐隐泛光，即便隔着风雨，那赤金色的辉芒依旧穿透雾气，像是大地深处不灭的心跳。
“陈怀安留下的诗里有一句我一直没懂。”柳眠忽然道，“‘直到某天，连真心都忘了怎么发音。’我以为是在说谎言太久会失去表达真实的能力……可现在我想，也许他还想告诉我们??有些真相，根本无法用语言说出。”
林昭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包袱。他打开布囊，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边缘参差，铭文模糊，唯有中央一道裂痕贯穿，形如人心撕裂。“这是我在归心祠废墟挖到的。”他说，“第九愿碑的最后一角。上面刻着一句话：‘若无人敢言，则神亦盲。’”
苏砚接过残片，指尖抚过那行古老文字，声音低沉：“九碑本为一体，象征九州共守一诺。可当年守塔会将其打碎分埋，就是为了切断共鸣。他们不怕人记事，怕的是集体觉醒。”
“而现在。”柳眠轻声道，“人们不再需要碑文提醒什么是真。他们自己就成了碑。”
林昭将残片重新包好，放回行囊。“我要去北境。”他说，“那里有一座冰封之城，传说地下埋着第一代巡使的遗骸。据说每逢极夜降临，城中万人齐梦，梦见同一个画面：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雪原上，手捧火种，却无人敢接。”
“你是想去唤醒那个梦？”苏砚问。
“不。”林昭摇头，“我是想去听听，那些做了几十年噩梦的人，有没有勇气说出梦里的内容。如果他们能说，哪怕只有一人，那座城就会解冻。”
柳眠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雨水。“我也该回南岭了。”她说，“我父亲的老宅还在，族谱里藏着三十七桩冤案的名字。当年他为了保全家族，亲手烧掉了证据。如今他人已逝，但我还活着。我要把那些名字一个个写出来，挂在祖堂门前，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荣耀的背后，曾有多少无声者的血。”
苏砚望着两人，嘴角微扬：“看来，你们都已经选好了路。”
“那你呢？”林昭看着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向院中那棵老槐树。树根旁立着一个小木箱，上面写着三个字：“无名信箱”。她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纸条、信笺、甚至布片刻字??都是人们匿名写下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展开，念道：
>“我曾在战场上放走敌将，因为他抱着的孩子，长得像我夭折的儿子。
>我因此被贬为庶民，妻离子散。
>可我从未后悔。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放下剑。”
她抬起头，眼中光芒清澈如初。“我要把这些信编成书。”她说，“不是为了揭露谁，也不是审判谁。只是为了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宁愿背负罪名，也不愿背叛本心。”
雨势渐歇，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照下来，正好落在三人脚前的地面上，映出三条交错的影子，却又浑然一体。
次日清晨，他们各自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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