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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我赧颜一笑,竟像是个被人无意中窥得心事的少女般,不好意思的嗫嚅“我怕你着凉。”
他眯眼一笑,哑声:“扶我起来。”
我一手托着他的脖颈,一手托住他的腰背,将他扶了起来。正觉得腿麻,身边“呕”的一声,刚刚坐起的刘秀身子歪侧向另一边,低头呕吐起来,车内顿时充满了一股醺臭酸腐的气味。
“秀儿”我一把扳过他的肩膀,他吐得掏心挖肺,许是被未吐尽的污秽呛住了气管,顿时面色发青,喘气如风箱,边吐边咳,样子十分狼狈。我心疼得眼圈红了起来,顺着他的气,不停的拍抚着他的背“头晕不晕?晕不晕?你再坚持一天,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偃师了”
刘秀没有答复我,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喉咙里嗬嗬的发出粗重的抽气声。眼见他喘不过这口气,人便要就此晕厥过去。我来不及多想,快速捏住他的双颊,吐尽胸中浊气,然后对准他的嘴吸了下去。
过了片刻,我将头偏向一侧,将吸出的秽痰吐到一边。这时车外随侍的代?n、纱南听到动静后放缓了车速,正探头进来张望,见此情景,不由都呆住了。
“拿水来。”我吐了两口唾沫,将恢复自主呼吸的刘秀扶靠在软垫上,因为怕他再恶心泛吐,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稍稍偏向一侧,避免呕吐时再呛到自己。
刘秀一直不说话,眼睑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也不知有没有清醒过来。
“贵人,水”代?n低低的唤了声。
我看也没看,回手从他手中接过木?d,凑到刘秀唇边:“喝点水,润润喉。”喊了几声都没回答,我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颈脖,刘秀的脸色雪白,嘴皮干裂翘起。刚才他吐得厉害,我怕天热造成他脱水,于是想了想,将木?d递到自己口中,含了水,漱口,然后吐掉。一?d水都被我用来漱口,完了我见纱南提着水壶傻愣愣的毫无反应,便从她手里接过陶壶,直接捧着水壶喝了口,等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却并没有咽下,而是侧过身伏在刘秀身上,嘴对嘴的喂了下去。
这样喂了三四口,忽听车外响起一片呜咽,原来车辇已经停下,车帘未闭,车外有宫人瞧见,竟是禁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纱南平素一贯冷面,这时候也不由动容,眼圈微微发红。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情绪,扶着刘秀挪到干净的一侧:“把车内整理干净。”
“诺。”
我跳下车,让那些黄门宦臣爬上车去侍弄。
站在田野里举目四望,这里离雒阳其实并不远,我们赶了两天,却并没有走出多少里路。刘秀的病情一直反复,跟来的太医除了煎药、熬药、温药,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离偃师还有多远?”
“跑快些,一个时辰。如果走走停停,大约得夜宿,那就明儿才能到了。”
太阳已经西沉,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沉到地平线下,到时候夜路肯定不好走。
四下里无风,我站在旷野里,却感觉像是置身在封闭的闷罐子里,憋屈得透不过气来:“偃师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贵人要的人晌午已经到了偃师,只是”纱南面现一丝难色“那老头脾气倔得很,上门去请时我们的人与他发生了些口角,他原不肯来这事是贵人下了死令的,河北的影士不敢怠慢,无奈之下便绑了来。”
我淡淡的“嗯”了声,纱南说话十分谨慎,大概以为我听了会发火,却没料到我反应如此平淡,不禁诧异的瞄了我两眼。
我回头张望,看他们把车队整理妥当,于是很简略的说:“催马赶路!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那人!”
说完也不理会纱南是何表情,径直走向马车。
车内的布置一应换了新的,只是刚才呕吐后的酸腐气味仍未能消散,车厢一角安置了薰炉,袅袅青烟带着股馨香正飘散开来。
我皱了眉,这股香气可能会引起刘秀的敏感与不适,于是非常不悦的将薰炉直接抄起来扔到车外,咣当一声,也不知吓没吓到车外的人。正觉得心里不痛快,身侧响起一个熟悉的轻笑:“还是那么暴躁。”
闻声吓了一跳,我扭头惊问:“把你吵醒了?”
刘秀躺在车内,头枕着木漆枕,脸侧向我,面带疲惫的微笑:“没睡一直醒着”
我俯下身去,将他凌乱的发丝拨到一旁,细细的梳理:“我让他们加快速度,一会儿跑起来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倒还不如”
他举起右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的捏了下:“醒着看看你多陪你一会儿”
我捧着他的脸,一阵儿心酸:“那你忍忍。”
“嗯。”说话间,车速加快,车厢左右摇晃,即使是造价不菲、工艺最好的御辇,也不能够完全避震。飞速奔驰下的车辆,摇晃的程度足以使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晕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是刘秀这样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
我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不说话,甚至连一声低微的呻吟之声都没有,让人感觉也许他已经被震晕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神情恍惚的呢喃。
“嗯,我不死。”紊乱的气息,强忍的吐气声,他微弱的声音像是黑夜中升起的一点星芒,给予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无比强悍的支撑起我那颗早已脆弱的心“不――死――”
***
四月初二,銮驾夜宿偃师。
馆舍庑廊上的灯在夜风中变得冗暗不明,树枝的阴影投射在紧闭的门扉上,摇曳着张牙舞爪的狰狞,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命人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进去,但见室内萧索,只简单的搁了一张床,一张案,几张蔺席。案几直接搁在床上,一位长须老者,佝偻着背脊,正趴在案上吃力的眯眼写字,他写得极慢,落笔迟疑,且频频出错,不时用小刀将写错的字刮掉重写。
门打开时,他只是凑着烛光向门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却并没有在意我的出现,仍转过头继续冥思该如何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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