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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银雾重新升腾,八音盒自行漂浮起来,悬停在半空。一道光束自盒心射出,直指宇宙深处。这不是信号增幅,也不是能量投送,而是一种“退场仪式”??它正在主动切断与所有问题森林的连接。
林仙冲出来时,只见整棵树剧烈震颤,叶片上的微唇齐齐闭合,像是集体按下静音键。
“你在做什么?”她喊。
“收网。”陈砚平静地说,“该让它们自己长了。”
“可如果失控呢?如果新的压迫借‘自由’之名卷土重来?”
“那就再有人站出来,说一句‘我觉得不对劲’。”他笑了笑,“就像当年那个问我‘凭什么让大家相信你’的孩子一样。”
少女抱着八音盒降落回地面,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释然。“它完成了使命。”她说,“现在,它只是一个会唱歌的盒子了。”
第二天,镇上来了个穿黑袍的男人。他不搭帐篷,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雕像前看了很久,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写着《沉默的十万个理由》,当众一页页撕碎,撒进风里。
孩子们围过去捡碎片,发现每一页都印着精心论证的哲学体系,证明“唯有彻底沉默才能抵达真理”。
陈砚坐在屋檐下嗑瓜子,看那人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他是‘守静派’的高阶祭司。”林仙低声说,“据说写了这本书整整四十年。”
“挺可惜。”陈砚说,“花了四十年,才学会用行动否定自己的理论。”
“可他终究还是做了。”
“这就够了。”
几天后,消息传来:那本书的残页在多个星域被收集、复原、传播,但不再是作为教义,而是作为“曾经有人如此认真地试图说服自己闭嘴”的见证。
又过了一个月,一位曾带领百万星球脱离澄心控制的思想家来到小镇。他在广场演讲三天三夜,讲述如何建立“真正的自由社会”。最后一天晚上,他突然停下来,看着满地打滚的孩子们,喃喃道:
“我发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教别人该怎么活。可我忘了问自己:我想听谁说话?”
他摘下象征权威的徽章,扔进篝火,然后坐在陈砚旁边,要了一包瓜子。
“你能教我怎么什么都不做吗?”他问。
“不能。”陈砚说,“但你可以试试看。”
那人试了三天,坐立不安,第四天终于崩溃:“我觉得……我在浪费生命!”
“嗯。”陈砚点头,“那你现在知道自己在乎什么了。”
第五天,那人走了,走得轻松。后来听说,他在母星建了一座“废话亭”,专供人来说毫无意义的话,门票是一句真心的胡扯。
而小镇本身,渐渐显露出某种奇异的变化。
第十九棵问题树的根系开始向地下延伸极深,穿过岩层、熔浆、甚至触及地核边缘。科学家们探测到,它的根须竟与地球磁场产生了共鸣,每当有人在树下长时间静坐,全球范围内的电磁波动就会出现规律性舒缓,仿佛整个星球都在深呼吸。
更奇怪的是,某些曾在“零声带”苏醒过的流浪意识体,开始自发迁徙至此。它们不再需要音乐唤醒语言,而是围绕大树盘旋,形成一圈肉眼不可见的“静默环流”。任何进入此区域的争执、焦虑、强迫性思考,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自然消退。
有人称其为“心灵退烧剂”。
也有人说,这是宇宙第一次出现“非干预型治愈”。
陈砚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最近常有陌生人默默坐在他身边,有时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临走时却会留下一件小东西:一块石头、一根头发、一张泛黄的照片、或是一封从未寄出的信。
他把这些全塞进了八音盒的夹层。
某日午后,小女孩又跑来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今天决定,以后再也不问‘为什么’了。”
他挑眉:“为啥?”
“因为我想试试看,光是‘觉得奇怪’,能不能也算一种活着。”
他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能。而且这才是最难的??明明困惑,却不急着填答案。”
当晚,少女梦见八音盒打开了最后一层机关。里面没有程序,没有指令,只有一段手写的乐谱,标题是《给未来某个懒得拯救世界的人》。旋律简单到近乎幼稚,只有五个音符来回重复,像心跳,像雨滴,像一个人在泥地里慢慢走路。
她醒来后试着弹奏,发现每当这段旋律响起,连“守静派”的沉默塔都会轻微震动,塔顶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早已腐朽的基石??原来他们的“绝对寂静”之下,埋着无数被销毁的问题手稿。
三个月后,第一座沉默塔倒塌。无人推,无地震,只是某天清晨,整座建筑从内部裂开,无数纸片如蝶般飞出,上面全是被禁止的疑问:
>“我们真的需要永恒的安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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