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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深夜,林浩然正在剪辑《泥土之下》的前期样片,苏晚打来电话:“央视纪录片频道想做一期专题,主题是‘被看见的普通人’,点名要采访你。”
“不去。”他下意识拒绝。
“为什么?”
“我不想成为符号。我想让这些人成为符号,而不是我。”
苏晚沉默片刻:“可你不出现,谁来传递他们的声音?”
林浩然望着屏幕上那位怒江母亲攀爬藤梯的背影,终于点头:“我可以去,但条件是:镜头必须对准他们,不是我。我要带着老赵、李阿姨、张晓芸一起上节目。让他们亲口说。”
对方笑了:“这才是你。”
录制当天,演播厅座无虚席。主持人开场便说:“今天我们不聊明星,不聊流量,我们聊聊那些从未站上舞台,却撑起生活重量的人。”
镜头扫过观众席,全是普通劳动者:穿工装的电工、戴护士帽的护工、背着书包的学生家长……他们神情拘谨,却又难掩激动。
林浩然坐在台侧,始终未发言。直到主持人请出第一位嘉宾??老赵。
他穿着唯一一套西装,领带歪了,手也不知该放哪儿。可当他开口,全场安静。
“我是个钢筋工。”他说,“干了三十年。手上这伤,是二十年前被钢条划的,到现在还疼。我儿子以前从来不问我干啥,每次打电话就说‘爸你注意安全’,说完就挂。可上周,他突然问我:‘爸,你每天几点起床?’我说五点。他又问:‘那你几点收工?’我说太阳下山才算完。他听完,哭了。他说:‘爸,你比我高三还辛苦。’”
台下有人抹泪。
接着是李阿姨,她说自己报名参加了社区朗诵班,第一次登台念的就是那封没写完的“想去西湖”的纸条。她说完,全场掌声雷动。
最后是张晓芸。她站上台时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但她抬头时,眼神坚定。
“我的名字叫张晓芸。”她说,“结婚前,我喜欢画画,喜欢读诗,喜欢穿裙子跳舞。婚后,这些都被说成‘不务正业’。我丈夫说我‘整天瞎折腾’,可我不是折腾,我只是想活着,而不是仅仅存在。现在,我报了成人美术班,每周去一次。我画的第一幅画,是我自己,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笑着,没人叫我‘谁的老婆’。”
她说完,深深鞠躬。
林浩然坐在台下,看着他们,忽然明白一件事:真正的改变,从来不是由上而下的恩赐,而是由内而外的觉醒。
节目播出当晚,#被看见的普通人#登上热搜榜首。无数人晒出父母的老照片、旧物件、未曾寄出的信。有人写道:“原来我的父亲也曾梦想当一名教师,只是家里穷,他把书包让给了弟弟。”有人留言:“我妈藏了三十年的舞蹈证书,今天我替她晒出来了。”
林浩然没有参与任何话题互动。他关掉手机,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
夜风拂面,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刚入行时,制片人曾问他:“你想拍什么样的电影?”
那时他答:“让人笑,让人哭,让人记住。”
如今他懂了,有些电影不必让人记住导演,只需让人记住自己。
烟快燃尽时,他收到一条新消息。
是老周的儿子发来的:
“林导,我爸今天把电影碟放进DVD机,放了三遍。第三遍时,他跟着画面小声说:‘这演的就是我啊。’然后笑了,像个孩子。”
林浩然回复:“因为他终于被看见了。”
发送后,他仰头望向夜空。
云层散开,露出一轮清冷的月亮。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他也清楚,只要还有人愿意开口,他就不会放下摄像机。
灯,还得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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