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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明白了;曾祖母借我的身体把她想说的告诉了我;借我之口把那些秘密告诉了大家。其实根本就是个错;错在上天给了她一双绿色的通灵眼。
“妈;我想;你们的师祖应该是皇上派去保护曾祖母的;皇上也许一直都知道曾祖母天赋异禀;可是宫里却不能容她。那个沉香木盒;还有那支钗;应该是用来证明她身份的。”
我望着盒子里的钗;久久凝视着那只沾了曾祖母鲜血的活灵活现的蝴蝶;仿佛它就要振翅飞去。
落花归
我们搬出了这个宅院;它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也没有更多的故事了。
我潜心同父母修起了道术;从此素心素净;为了好好利用这双眼;也为了还一些若有若无的债。云婆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宁愿相信她是在守护着祖母而已。那个沉香木盒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仿佛是一件旧物;安心的回到了它的故主身边一样。
有一晚;我在模糊间又吟起了那首词:“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猛见窗外站了个人;一双幽绿如水的眼睛望着我;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我立刻追出去。“曾祖母!”可门外;已不见了她的身影。第二天我打开沉香盒;竟发现那支钗上的蝴蝶和以前不大一样。虽然样子没变;宝石也没少;可却再也没有了灵动。它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只贵重的蝴蝶钗;再也不会觉得它要振翅飞去。我想;曾祖母这回是真走了;她没有了牵挂;和那些落去的花儿一起;去了她真正的乐土。
旧宅里满池娇美的荷花谢去了。我和了和衣裳;走进了依稀还飘着荷香的尘风里……
【20】夜妆
楔子
我永远无法忘记九岁那年的夏天,在父亲老家的村子里,他死后第三天的那个夜晚。 入夜后的村庄静谧得可怕,黑暗从地底下一点点地生长出来,漫上脚踝,腰间,直到没过头顶。我和母亲走夜路回家,在两旁麦子成熟低垂的田埂上匆匆。风嚎哭般呜咽着,枯死的泡桐伸出嶙峋的枝桠要勾住路人的脖子,无星无月,像是这个世界都死了,我们却活着。 我们在崎岖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母亲好看的左脸在三个月前的一次事故中毁掉,如今伤口愈合,却留下一片让人不忍目睹的疤痕。我们从父亲的新坟上回来,风中似乎有着无数看不见的鬼手,撩拨着我们的头发四下飞散。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晚,我攥着母亲的手死死地闭着眼睛,只盼着回到祖屋点起灯火,第二日回到城市永不再来。我感到有一只手从身后轻拍我的肩头,颤颤地回头,一个人都没有,父亲坟前翻飞的招魂幡缩成一个微小的点,遥遥地招着手。 我的尖叫声瞬间刺破夜的重压,母亲停下来看着我问:“怎么了?还不快点走?”她正对我的表情让我不敢吱声,一身黑衣隐匿在黑夜里,仿佛虚空中只悬浮着一颗毁了容的惨白头颅,右边完好的脸宛如天使,左边则狰狞一如魔鬼。 我指着远处广袤无垠的麦田惊惧地说:“那边……” 上无边下无界,四面无限的黑暗中,暗黄的麦穗像等待着被镰刀割断的尸体,远处隐隐约约有着一队惨白的身影,在没有路的地上徐徐地走,看上去只有半截身子贴着麦穗擦过。他们戴着高高的白帽子,在咿咿呀呀的阴风里悠悠地往远处移动,隐约沉闷至极的撞击声闯入耳膜,一声急促,一声钝重,像是锣鼓。 “未央,别害怕,那是一条阴路,只有死人才会从那里走,他们是来带走你爸爸的,那锣鼓声是丧钟,你不要听,我们回家……” 于是我马上回过头紧跟着母亲,紧紧地捂住耳朵,可是那如同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还是噩梦一般打在我的心里:“咚……咚……咚……咚……”
1
降临于夏季黄昏时的暴雨,带有一种阴晴不定的暴烈秉性。那一刻莫名倒灌下来的雨水似乎要把这座城市冲垮,我和终夏正在路上,只觉得躲闪不及,顷刻湿透。 抱着手臂站在一处屋檐下,遽降的温度让我们都在打颤。时间是下午五点,距离林安家的聚会开场不到一个小时。 “未央,怎么办?你知道我不能迟到的。”她看看水幕又看看我,急得就要哭出来。 我知道终夏满心的焦急,她要去赶林安的生日聚会,我们的同学,高中里一个被很多女生挂在嘴边放在心里的漂亮男生。终夏追求林安很久,但是毫无进展。我作为她众多同学朋友中的一个,已经从欣赏她的勇气转成了佩服她屡败屡战的顽强。 而此时,我看着眼前这个像是错过了南瓜马车而无法参加舞会的灰姑娘,也有些替她着急。我们三人同班,这次聚会,林安是邀请了我的。而在终夏的一再央求之下,我才对林安说:“可不可以让我带一个朋友?” 其实对于我来说,帮终夏争取到出席的机会,是有些看戏的心理。终夏实在算不上一个美女,相貌平平,身材娇小而且少有起伏。一个小时之前我去她家帮她挑选裙子给她打气,看她心神不宁地换衣服化妆,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对于女生的选择上,往往都是从相貌开始的,而终夏在这一点上就已经失分严重。 “实在去不成就算了,至少我们要先把衣服换了,不然会感冒的。”我在雨势缓和后说,“我家在这附近,到我家再说。” 我家的位置很好找,这片城区年代久远,大片的矮房中有一座八角形高塔,挨着一座耸立的烟囱很是醒目。我和母亲就住在高塔后面的小区里。 进门的时候,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迎面对视,终夏不可避免了发出了一声尖叫,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妈妈愣在客厅里迅速把头转过去。我因终夏过激的反应而皱起了眉头。 “对……对不起,未央,我不知道你带了朋友回来。我这就进屋,你们聊……”母亲说着一只手掩着脸推到了卧室里。电视没关,热闹的节目衬得房间里更加尴尬。 终夏是看见了的,我母亲的左边脸上有一大块森然可怖的伤疤,就像是一块被烧焦翻开的泥土挂在脸上,左眼已经粘连在一起,只剩下爬行动物般褶皱粗糙的皮。我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我妈妈遇到意外被烧伤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大家都认为未央的妈妈也一定应该如女儿一样漂亮吧。 终夏换好我的衣服后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一下自己。却像是被一种巨大悲哀击中了,她突然不理会我的催促,抱着膝盖蹲在镜子前哭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刚才的大雨,她的妆已经全部花了。象牙色的粉底在小麦色的脸上一块块地剥落成潮湿陈旧的墙皮,紫色的眼线和褐色的眼影模糊成脏兮兮的一团。唇彩擦到嘴角。让人觉得配上白裙子的终夏简直就是一个还魂的女鬼。 这样的终夏很吓人,可是如果卸掉,不化妆的终夏一样不好看,我没了主意。 妈妈就是这时候走出来的,她蒙了灰蓝色面纱,身段精致。她捧着一只樟木大梳妆匣,木头上的雕花因为长久的抚摸而发亮,刻着难懂的梵文,古朴神秘。 “要不要我帮你?阿姨懂化妆的。”她说着打开匣子,让泪眼婆娑的终夏眼前一亮,那都是陈旧的古典化妆工具,花钿,唇檀,铅华,画眉,胭脂,妆粉。装在象牙或白玉的小盒里,每一个都透着精致,应有尽有。终夏有些发愣,小心地问:“这些都是化妆品吗?” “是的,我妈妈是个化妆师……”不等我说完,她就激动地不住点头,“好的,好的,不管怎样,阿姨你一定要帮我啊。” 我犹豫着看了一下母亲,她藏在面纱下表情无法窥视。妈妈捻了一撮微黄的铅粉调和成糊,均匀地涂抹在终夏的双颊,额黄在额头上细细铺开。螺子黛将眉涂成清秀远山,石墨贴上眼睑,让瞳仁越发明亮幽深。胭脂淡扫,鼻翼两侧打上高光,让终夏原本有些呆板平面的面容立时变得立体而俊秀。妈妈始终沉默,甚是专注,举手间带着虔诚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在完成一件旷世的艺术品。大功告成之际,她在梳妆匣最里层掏出一枚骨制圆盒,指尖沾了一点殷红正要点在终夏的唇上,却似乎闪过一丝犹豫,在我有些疑惑的当口,这一点红还是落在了终夏的唇上。
2 站在林安家门口,她像是远道而来喘息未定,隔了一道门,房间里的热闹和欢笑澎湃高涨。她抚着胸口努力平静下来,又捋顺发线问我:“未央,我的妆还好吗?” “棒极了。”我说,然后按下门铃。 当林安打开门看到终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妈妈的魔法起了作用。林安怔怔地呆立在门口,堵在我面前,他像是突然短路,表情定格在惊讶。像是古时迷路的书生无意中窥见仙子,理智溃散,心跳失常。 “这位是——你朋友?”他问我,语气里有难以抑制的惊喜,忙不迭地迎我们进屋。 所有人都完全惊羡于这位神秘嘉宾的到访,我有些得意地介绍说:“大家应该都在学校里认识的,终夏,我和林安的同学。” 一阵下巴惊得掉在地上的声音,在场的七八个同学都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终夏?这怎么可能? 终夏很满意于这样的情景,似是一时还不能适应。她礼貌地笑了一下,面容细瓷般精致,胭脂晕成浅霞,眉若青山俊朗,衬托闪着水色的眸子。最美的却是那一点绛唇,像是古画中的仕女,秀口一吐,便是春风化雨引得心旌摇荡。 如母亲曾说过的那样,如果要把生命拼舍让容貌最后展现,那一瞥就必须惊鸿。 终夏浅笑着把礼物交到林安手中说:“生日快乐。”林安马上连声言谢受宠若惊,由视觉冲击带来的强烈爱慕不可掩饰。整个聚会上,我只觉得终夏就像是戴上神之面具的少女,让目光一旦粘上她的脸庞就无法移动。在几杯红酒下肚之后,我靠着沙发惺忪着看着这一切,恍然发觉终夏就只剩下一颗头颅,在众人的欢笑奉承间逡巡飞舞。 所有人都折服于她的美,由心底生出艳羡,唯独有一个人除外,是和欣,她本应是倍受林安关注的主角,他的女朋友,此时却被冷落一旁,僵持在角落里无人理睬。我看见她铁青着脸色,手指青白,紧紧抓着沙发,失落而嫉恨。 我们一直玩到深夜十一点钟,离开时林安送我们到小区门口。他撇下和欣,一心想讨好终夏,余兴未消地说:“终夏,你能来我真高兴,明天见!”全然不顾自己曾经是怎样无视拒绝过她,留下电话之后,计程车开出好远还看见他站在路边挥手。 这场奇遇也让终夏信心大增,一路上都在和我絮絮的念叨着:“未央,你妈妈真是太厉害啦,女孩子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话一点都不假,以后我还要请阿姨帮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原来可以这样好看!” 我侧过头看向窗外,语气冷却,“终夏,我妈妈已经帮你开了一个好头,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她不会再帮你,她一辈子只会给同一个人画一次妆,我确定。”然后我不理会她的央求和不解,下车走了。 拐进我家附近胡同的时候,夜幕下的街区模糊森然,不远处耸立的高塔像是一座墓碑。我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回绝了终夏,是因为她一定不敢想象,这座高塔是殡仪馆,它傍边的烟囱是焚尸炉。她一辈子只会给一个人画一次妆。 那就是给死人化妆。3 “咚……咚……咚……咚……” 深夜,我痛苦的抱着头从床上坐起来,这个诡异的声音已经困扰了我多年,梦境中那些白衣人戴着高高的帽子,面目模糊,连成一串敲着锣鼓引我往黑暗的更深处。我受了这丧钟的蛊惑,行尸般跟随,远远的只有一点红光在石油般粘稠的气氛里闪烁。我走近它,一张脸就从阴影里浮现出来,那一点红正是鲜艳的嘴唇,在我面前,这表情冰冷艳丽,像是一张石头面具,但倏忽之间她笑了!很狰狞地尖笑起来!那点红唇越发的鲜艳,红色扩张,然后就像年久失修的墙皮,整张脸就这样剥落了下来…… 我大汗淋漓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完整无缺。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母亲刚好回到家里,放下手里的梳妆匣,看到从噩梦中惊醒的我,走过来坐在床边,“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很快平静下来,依旧是我一贯的表情,漂亮,冷淡,动作很小,“妈,你回来了。” “嗯,今天有三个人需要化妆,口红准备的不够,所以时间久了一些,天都快亮了。你一会直接去上学吧,我要睡了。”妈妈说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柔韧修长的手指从额头一直掠到下巴,这是她抚摸我的方式。 我看着窗外渐渐灰白的天际,梦境所带来的恐惧渐渐平复。转而又想起昨夜的那场聚会,林安会不会因为见到华丽赴宴的灰姑娘而深爱上她呢?从此不再计较她也只是脱下盛装后灰头土脸的平常女孩。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七点差一刻出门去上学。 整个上午,我没有看到林安和终夏。
4 下午再去学校,校园里已经停满了警车,顿时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有些失神,不敢多问,生怕听到不幸的消息,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流言永远都可以穿破封锁,**在学校里询问了一圈之后,很多学生都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 林安和终夏,死了。 看过现场照片的学生都受到了极大地惊吓,呆坐在教室里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的死状,在终夏家附近一个较偏僻的小公园里。两个人头抵着头倒在被乔木阴影覆盖的草地上,咽喉部分被刀刃割开,断裂的大动脉像是一截水管突出来。他们就这样被放干了血,大清早清洁工还没发现他们的尸体,就已经闻到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等到发现时,两个人身下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染成褐红色,青草上沾着的不是露水,而是血珠。 但是这不是最恐怖的情景。看到照片的学生失魂的喃喃自语道:“你们是没见过,你们是没见过……” 是的,把这些人吓到魂不附体的不是这些,而是林安和终夏两个人的面皮已经被残忍地揭了下来。红黑色血肉模糊的脸上只剩下两颗裸露的眼珠和森然的鼻骨,牙齿在残破的嘴唇下泡在污血里,白色的神经蓝色的静脉纵横交错,让一个英俊自负,一个妆容绝美的两个人用如此丑陋的死状示人。 是谁会下如此毒手,杀掉了他们,还扒掉了他们的脸皮。 唯一的线索是,林安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在凌晨一点钟打给和欣的。前一个电话打给了终夏,在十一点半,那是在聚会散场之后。在那段时间还有来自和欣的四个未接电话。 而和欣,失踪了。 昨晚有参加林安生日聚会的学生已经猜出了原因,他们都看到了面对惊为天人的终夏的登场,只有和欣一人嫉恨不已。她心里一定恨绝了这个不速之客。更何况她之前也知道终夏不过是容貌平庸的女孩,又怎么能容忍她凭借自己的妆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让自己一败涂地。 昨天晚上,才刚刚和终夏告别的林安发现自己已经克制不住对她的想念了,于是打电话约终夏出来见面,终夏追求林安很久,第一次得到了回应,自然欣然前往,于是两人在附近偏僻的小公园约会。 那么和欣很可能是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瞬间高涨的热情怒不可遏,怀着强烈的嫉恨跟踪了他们。林安克制不住自己一见钟情的兴奋,凌晨打去电话给和欣要求分手。一直被冠以校花美名的和欣骄傲无比,从来只有自己甩别人而绝无被背叛的可能,所以她在看到两个人在桐树下亲昵的时候,被愤恨冲昏了头脑,杀了他们。 而为什么要剥掉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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