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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工牌在胸前晃荡了整整七天,金属链条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次经过厂区大道时,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隐藏在灰色工服海洋里的珍珠。那些穿着统一工装的身影来来往往,唯有那抹洁白始终在她心底挥之不去。
清晨五点四十分,阳光斜斜地洒在铁架床上,照在九月的脸上。她总会在闹铃响起前五分钟惊醒,睡眼惺忪中伸手摸到床头的工装衬衫。指甲小心翼翼地抚平布料上的褶皱,即便前一晚已经仔细熨烫过,她仍要再检查一遍。同宿舍的楠楠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挤眉弄眼地打趣:"咱们九月最近可是厂里的时尚标兵,这衬衫熨得比主管的还板正!"
九月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工装裤上的线头扯下来,藏进枕头底下。"哪有..."她小声嘟囔着,心里却默默想着,万一哪天能和那个白衬衫男生并肩走路,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邋遢。镜子里,她认真地整理着衣领,将碎发别到耳后,反复确认没有一丝凌乱。
下楼时,九月特意放慢脚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晨风轻轻吹过,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她眼底的期待。工牌在胸前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也在为她的心事伴奏。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了七天,而她依然乐此不疲,只为了那可能出现的惊鸿一瞥。
食堂的不锈钢餐盘碰撞声此起彼伏的傍晚,九月捧着冒热气的红烧茄子,油星子溅在指甲盖上,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她站在打菜窗口前犹豫着,紫菜蛋花汤的香气混着油炸物的焦香扑面而来,勾得人心里发痒。其实她并不太喜欢紫菜,但此刻那香气却成了某种诱惑,牵引着她的脚步。
当九月鬼使神差地往汤桶方向挪步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就在蒸汽氤氲的打汤水窗口,一抹熟悉的白色突然闯入视线。那个男生站在汤桶旁,握着长柄汤勺的手腕微微用力,金黄的蛋花在深紫色的紫菜间翻涌,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油菜花田。他低垂着头,专注地查看汤面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九月的呼吸几乎停滞,目光死死地黏在男生身上,连楠楠"九月!发什么呆呢!"的呼喊都像隔着层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食堂的喧闹都在此刻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搅动汤勺的身影。
等她猛地回过神,发现面前的汤碗已经盛满,紫菜碎正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她慌忙接过汤碗,金属边缘烫得手指发麻,却顾不上疼痛。余光瞥见男生转身时,白衬衫的下摆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像极了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白鹭展翅,轻盈又优雅。
直到楠楠用力戳了戳她的腰,九月才惊觉自己盯着对方背影的时间实在太久。一股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她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慌乱地低下头,匆匆往餐桌方向走去,却在转身时差点撞上路过的工友。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让她更加窘迫,只能加快脚步,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的失态。
第二次在食堂相遇时,九月特意选了件藏蓝色的体恤,把工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她对着宿舍的小镜子反复调整领口,又把马尾辫散开重新扎了一遍,直到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出门前,她还偷偷往手腕抹了点廉价的花露水,希望能在燥热的空气中留下一丝清新。
食堂里人声鼎沸,打饭窗口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热气,在头顶凝成一层白雾。九月排在队伍里,数着前面的人头,心跳随着队伍的缩短愈发急促。她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紧紧攥着餐盘边缘,指甲在塑料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形痕迹。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出现在取餐区尽头。九月的呼吸陡然一滞,手不受控制地一抖,餐盘里的红烧茄子剧烈晃动,酱汁险些溅到前面大姐的工装上。她慌忙稳住餐盘,脸颊涨得通红,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那个身影。男生正低头挑选咸菜,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美女,能帮我递下辣椒酱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九月差点跳起来。她猛地转身,撞进一双盛着阳光的眼睛。男生手里端着清汤面,瓷碗边缘还凝着几颗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九月的手指在辣椒酱瓶上打滑,"咚"地一声磕在不锈钢台面上,刺耳的声响引来周围几缕好奇的目光。
"谢谢。"男生接过辣椒酱时,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轻轻擦过她的手背,那触感像羽毛拂过,却让九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看着男生熟练地在面条上淋了两圈红油,又撒了把葱花,动作行云流水。喉咙发紧,九月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那个...你在一号车间工作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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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抬头时露出洁白的牙齿,镜片后的目光清澈明亮:"原来你注意到我了,我叫陆川。"他伸手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在灯光下闪了闪,"你是新来的吧?在哪个车间?"九月感觉自己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蝉鸣:"我、我在二号车间。"她掏出手机时,屏幕因为手心的汗变得有些模糊,"能...能加个QQ吗?以后有问题也方便请教。"楠楠教她的搭讪话术在舌尖打转,最后只变成结结巴巴的邀约。
陆川接过手机时,指尖的温度透过屏幕传来。九月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输错号码。当手机屏幕上弹出好友申请提示时,她强装镇定地说了句"谢谢",转身时脚步却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回到宿舍,九月立刻把陆川的备注改成"一号车间白衬衫"。他的QQ头像是张黑白照片,灰蓝色天空下立着棵孤独的树,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曳。九月盯着那个头像看了整整三天,连楠楠都说她快把手机屏幕盯出个洞来。深夜的宿舍里,工友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却抱着手机,反复翻看陆川的QQ空间。里面大多是风景照,海边的落日把云层染成紫色,山间的晨雾缭绕在树梢,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几句简短的配文,字里行间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直到某个加班的夜晚,对话框突然弹出新消息:“在吗?一起聊会天呗。"九月的手机"嗡"地一声,惊得她差点从工位上跳起来。她抱着手机躲到车间角落,在发送键上反复犹豫十分钟,才回复了个害羞的表情。发送完后,她把脸埋进膝盖,耳朵却竖着听手机的动静,生怕错过对方的回复。窗外的月光洒在车间的铁架上,九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机器的轰鸣声还要响亮。
第三次相遇却像盆冷水浇在头顶。那天九月特意提早半小时下班,工装裤口袋里的工牌随着急促的脚步不断拍打大腿。夕阳把厂区染成蜂蜜色,梧桐树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她攥着衣角,装作漫不经心地绕到一号车间门口。
远远地,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陆川站在大树下,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而他身旁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女孩脸颊绯红,双手颤抖着递出粉色信封,发梢还别着枚亮晶晶的蝴蝶发卡。九月感觉呼吸一滞,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踉跄着躲进旁边的宣传栏后,金属边框硌得后背生疼。
陆川接过信封时露出局促的笑容,指尖在白衬衫下摆蹭了蹭。九月看着他低头翻看信纸,喉咙像被浸了盐水的棉团堵住,眼眶渐渐发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她却浑然不觉。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远处食堂飘来的炒菜香也让她作呕。
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楠楠发来的消息让真相大白——那女孩是陆川老乡的女朋友,专程来给男朋友送演唱会门票,要他帮忙给自己的男朋友罢了。"你呀,就爱自己瞎想。"楠楠找到她时,戳着她的额头,把冰镇酸梅汤塞进她手里。九月望着杯壁上不断滑落的水珠,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竟为了一场误会失魂落魄。
然而当陆川发来消息解释时,那些酸涩又化作了藏不住的窃喜。"怕你误会,特意说明一下。"短短一行字,却让她盯着手机屏幕傻笑起来。楠楠凑过来看见她泛红的脸颊,调侃道:"瞧瞧咱们九月,真的是对人家有那个意思呀!"九月慌忙把手机藏到身后,心口却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鸟,连窗外的蝉鸣都变得悦耳起来。
夜晚的蝉鸣像层细密的网,笼罩着整个厂区。九月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铁架床发出吱呀的响声。月光透过窗户的铁栏杆,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陆川说过的话:"我最喜欢夜宵摊的炒粉,加双倍辣椒,配上冰啤酒,那叫一个过瘾。"
鬼使神差地,她穿好衣服,换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被褥混合的气味。穿过寂静的厂区小路时,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扭曲,时而伸展。远处夜宵摊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忽明忽暗的心事。
烤串的香气混着啤酒的味道随风飘来,九月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九月?"她猛地转身,看见陆川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手里握着瓶冰镇啤酒,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他身后的桌子上摆满了烤串和小龙虾,油亮的辣椒在路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几个工友正举着酒瓶说笑。
"这么巧?要一起吃点吗?"陆川指了指空着的塑料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九月望着他递来的椅子,喉咙发紧。夜风卷起他衣角的洗衣粉味道,那是她熟悉的阳光气息,却让她想起楠楠的话:"别把自己陷得太深。"厂里追陆川的女孩那么多,她又凭什么奢望呢?
"不了,我就是随便走走。"九月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石子。转身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像羽毛落在滚烫的皮肤上,烫得她眼眶发热。她加快脚步往前走,路灯一盏接一盏在身后熄灭,只有蝉鸣依旧喧嚣,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与克制。
周六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宿舍,九月趴在栏杆上数楼下经过的情侣。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陆川的QQ头像突然跳动起来,消息框里躺着句简单的邀约:"要不要出去玩一下?和我的朋友,我在宿舍楼下那个绑着红丝带的大树下等你..."
九月对着镜子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了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那是她去年省吃俭用半个月才买下的。她对着手机补口红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夏天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小跑着下楼,裙摆扬起的弧度里,藏着整个夏天的期待。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仿佛在为她的勇敢喝彩。当她跑到那棵绑着红丝带的大树下时,陆川正倚着树干微笑,白衬衫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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