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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隐约传来阵阵苍凉的聒噪,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目送着黑压压的雁阵缓缓移向远方,才纷纷怅然收回复杂的目光。梅月婵想起陆家宽敞气派的四合院,太阳升起时,整个院子铺满了金灿灿的光泽,梧桐树静默或者在风中摇曳;想起梅家的院子,落雪时,经常会有成群的麻雀在白茫茫的院子里跳跃。
“这些小鸟都开始回家了。”薛凤仪仰着脸忍不住说。
陆伯平听了她的念叨,一声不响转身回了屋。薛凤仪扭头不见了陆伯平的身影,忍不住低低轻叹。这时,陆伯平把摞在一起的筐子,从屋里搬了出来:“我去把这些东西给人家送去,尽快把帐结了。”
梅月婵落下远眺的目光:“他们去寻找温暖的地方,才能继续生活下去,我们也要寻找温暖的地方。”
家豪握紧坠儿的小手,左瞧右瞧。这个弟弟也太小了,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君,家豪爸爸下午要回来,我必须尽快走。你――月底我就回来了,你千万不要让我放不下心。”
“嗯。”梅君低低应了一声,又担心她不放心,抬起红红的眼睛,勉强挤出笑意:“姐,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2)
出街口没走多远,有一条小路蔓延而上,直通远处的山林。梅月婵想起,小狗阿黄,告诉管家,她想上山看一下。
听说有一只小狗,家豪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有小狗狗,我要去看。”
一周前匆匆埋葬了毒老三,从来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她只是想去看看那只狗是否还固守在坟头。
半山的小路上,姜少秋和章泽正并肩而行。野果子已经染上浓墨重彩的黄色,有的是以赤红缀在绿叶之中;成熟的桃金娘则是以老气横秋的黑紫示人,掰开来,艳红的果肉诱人酸甜。小芬余味未尽舔了舔被果汁染成红紫的双唇,望着树端零星不多的果子,恋恋不舍地追上他们的脚步。灯笼果、积雪草和鸡骨草随处可见,各种颜色的野花摇曳生香,迎面而来的风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青草味。
“姜少秋?你带我们来这里玩啊?荒山野岭的,这草丛里会不会有长虫?”一说长虫,小芬立刻花容失色,抛下手中刚摘的杜娟,紧跑几步死死拉着姜小秋的胳膊。
稳住心神后,小芬忍不住娇横地斥责:“章泽,你怎么那么多怪话呀!”
章泽和姜少秋相视,哈哈大笑。
“我发现你这家伙现在变了,笑得灿烂多了,以前笑的忧郁。哎?你到底带我们来这看什么呀?”
不等姜少秋回答,墨小芬挑起眉梢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裙子都被刮坏了。”
姜少秋平静地说:“一只小狗。”
小芬和章泽一听,不由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你没毛病吧?这山上哪来的小狗啊。”
姜少秋一脸无奈,不以为然道:“真的有。如果它走了那就没有了。它的主人死了,它守在这里不肯离开。”
“哇!真的假的呀?”张泽满脸疑惑,有些不置可否,但诗人的敏感又让他突然间充满了莫名的兴奋。眼前一亮:“真有这事儿,我倒可以写篇稿子。”
小芬黏着姜少秋,用手拽着他的西装后摆,像一条小尾巴,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反正我不管,表哥去哪我就去哪。”话音未落,姜少秋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默默不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一处土丘边的草丛中,出现一个土黄色的身影。
在它的周围,喇叭花的藤蔓生机勃勃,太阳落山时,那些美丽的花朵将会一如既往静静地绽放,而它却再也无法感知。
小芬从姜少秋身后探出脑袋,张望了两眼,小声说:“它为什么不动?是死了吗?”章泽向前走近了几步,遗憾地摇了摇头,低语:“还真有一条小狗。”
听到身后传来轻而细碎的脚步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
姜少秋的脸上惊现出欣喜:“你怎么出来了?还没有到放假时候啊。”
“家豪闹着要看小弟弟,老爷要回来,夫人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同意啦。小芬、章大诗人。”
小芬把脸一歪,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对这个女人,她很难生出好感。她的态度也在梅月婵的意料之中。
“阿黄死了。”姜少秋低低地说。
阿黄侧躺在坟头的荒草窝中,小小的身体瘦骨嶙峋,身上遍布虫蛆、鼠咬的痕迹。这半个月来,寸步不离守着自己的主人,以绝食的方式走完最后的路程。
几个人都默默无语,心里象被什么堵着而变得滞重。棉絮一样的云朵,松散地飘了过来,慢慢又褪去。
“狗也是有情义的,不管它的主人是饥寒交迫、穷困潦倒还是富足,决不会嫌弃背叛。”看她有点伤感,垂下的睫毛像一道帘子,遮挡住眼底的心事。姜少秋走近,牵过她的手,目光掠过她翘翘的鼻尖,覆上她的眼睛:“回头我找人挖个坑给他埋了。没事吧?”
梅月婵扬起褐色的眸子,望向他时是温暖平静的,让他放心。小芬恼羞成怒,大步冲到两人中间,使劲拉开两个人的手,让自己的身体隔在他们中间。
梅月婵并不在意她这些幼稚的举动,转过脸望向没有尽头远方,像是望着一个虚无的世界:“我想起了我们家的阿黄。我们离开家的时候,它一直跟随着我们,在半路上遇到山体垮塌,他被巨石砸破了肚子。它可能知道自己不行了,怕我们伤心,夜里悄悄出走。我们找了它三天,始终没有找到。”
梅月婵眼底明明爬上痛楚,声音却很平稳,没有一丝波澜。“阿黄”在她心中活生生的样子永远无法泯灭。这样的感受,有几人能够了解?
一大群迁徙的候鸟从天空鸣叫着飞过,无奈与苍凉一声声在天穹回旋,牵着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飞向云端。随着它们身影在视线里慢慢消失,鸣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弱直到弥散,天地间再次恢复了沉寂,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来过。
“这些鸟,风雨无阻跋涉万里,于我们而言,只是一场告别。”章泽仰望天空,灵性的话语充满了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我今天晚上,肯定会为这些鸟失眠的。”
小芬急急地追问:“它们最终会到哪里?”
天地无声,空中除了风的痕迹,一无所有。一望无际的空旷,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爱过的、恨过的、来过的、却永远看不到结局。承受过千年万载沧桑云际,又是否能承担得起新生的梦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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