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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下他站在那儿激动地手舞足蹈地同莫娜说话。我独自站在陀氏的肖像前,像以往许多次一样审视着他那熟悉的容貌。我想起了一位朋友,洛·雅各布斯,每次经过莎士比亚的塑像时他总是脱帽致敬。这比我在陀氏面前鞠躬似乎又多了一层内涵,更像一次祈祷,一次使他能揭开那表像中的秘密的祈祷。那么平淡无奇,他那张脸,像个斯拉夫人,十足的俄国农民。那是一张在人群中就是与你擦肩而过你也不会注意的男人的脸(内厄姆·尤德看上去比那位伟大的陀氏更像一位作家)。
我站在那儿,就像往常那样试图集中精力于发现隐藏在那个像面团一样的脸后面的谜。唯一能清楚理解的只有痛苦和固执,一个偏爱下层社会的人,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我陷入了沉思,终于我看见的只是一个艺术家,一个不幸的、史无前例的人物,他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真实,那么令人信服,那么奇妙且神秘莫测,是疯狂的查尔斯和所有那些残酷、邪恶的大主教们加在一起也无法比拟的。
突然,我觉得内厄姆·尤德的重手放到了我的肩上,他的眼睛不停地眨着,嘴角挂着口水。他那顶破旧的、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门都不摘下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样子显得有点儿可笑,又有点儿疯狂。
“神秘!”他大声说,“神秘!神秘!”
我茫然地看着他。
“你还没看过?”他喊道。好像有一群人围住了我们,其中一个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就像一个小贩在兜售他的货色。
“你说什么?”我淡淡地问。
“说你的纳特·哈姆森。他写的这本最了不起的书,它的德文名字就叫《神秘》。”
“他是指《神秘》。”莫娜说。
“对,就是《神秘》。”内厄姆·尤德喊道。
“他刚才一直在跟我谈这个,”莫娜说,“听起来很不错。”
“比《一个在无声的琴弦上演奏的流浪汉》还棒吗?”
内厄姆·尤德突然插进来:“那不值一提。《大地的成长》使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而《神秘》却无人知晓。让我来做解释吧……”他停了一下,转身吐了口痰。
“不,最好不解释。到你的卡内基图书馆去找一本。你们用英语怎么说来着?《神秘》?差不多一样的——不过‘神秘’更好一点儿。更神秘点儿,不是吗?”他咧嘴笑了笑,帽沿又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招来了许多听众。“回家去!”他喊道,挥动双臂驱赶人群。
“我们是鞋上的花边吗?你们怎么了?我难道要租一个大厅才能同一位朋友私下说话吗?这儿不是苏联。回家去……走!”他又挥起手臂。
没人动,他们只是放纵地笑着。显然,他们跟他很熟,这个向厄姆·尤德。他们中的一个人用依地语说了几句话,内厄姆·尤德不高兴却又有些洋洋自得地笑了笑,无助地看着我们。
“他们想让我用依地语给他们背诵一段。”
“好啊,”我说,“为什么不呢?”
他又笑了,这次有些羞怯。“他们像孩子,”他说,“等等我,我给他们讲一个寓言。你们知道寓言吧?这是关于一匹绝色的长着三条腿的马的故事,我只能用依地语讲……请你们原谅。”
开始讲依地语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完全变了。看上去那么严肃、悲伤,我觉得他随时随地都会哭出来。可当我转脸瞧他的观众时,却见他们在轻声暗笑。他的表情越严肃越悲痛,听众就越开心,最后他们终于放声大笑。内厄姆·尤德却始终忍住不笑,他向狂笑的听众严厉地望了一眼结束了他的故事。
“现在,”他说,转身抓住我们俩的胳膊,“现在我们要去个地方听听音乐。
我知道霍斯特大街有个小地方,在一个地下室。罗马尼亚的吉卜赛人开的,我们喝点葡萄酒再聊聊《神秘》好吗?你们有钱吗?我这儿只剩下两毛二分钱了。“他又笑了,这次却像个大酸果馅饼。一路上他不停地用他的帽子指这指那,有时他还停下来同一个朋友真诚地聊几分钟。”对不起,“他会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不过我以为我可能会借到一点儿钱,那是一家依地语报纸的编辑——不过他比我还穷。你们还有点儿钱,是吧?下次我请。“
在那个罗马尼亚人的地方我遇见了一个我原先的送信人,戴夫·奥林斯基。他曾经是格兰特大街办公室的夜班送信员,我对他印象很深,因为办公室被抢的那天晚上,保险柜被翻了个底朝天,奥林斯基也被打得死去活来(实际上,我一直想当然地认为他已经死了)。当时是应他本人的要求我才把他安排在那儿,因为那是个对外机构,而他又能讲差不多八种语言。奥林斯基以为他能挣到很多小费,每个人都不喜欢他,包括他的那些同事。每次我碰见他时,他总是在跟人聊特拉维夫聊个没完。总是特拉维夫和布洛涅一萨尔一莫尔(他要把信件送到所有的停泊船只的港口,不过大多数信件都是特拉维夫的)。不管怎么说,在那个“事故”发生之前,我曾派他去过一次坎那尔塞,那儿有一个“海滨”。我用“海滨”这个词是因为每次奥林斯基说到布洛涅一萨尔一莫尔,他总要提起他去洗过澡的*海滨“。
他告诉我,离开我们公司以后他就当了一名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实际上,我们还没聊几句他就开始向我兜售一份保险单。我虽然很讨厌这家伙,却没有打住他的话头。我想让他在我身上实践一下也许对他有好处。内厄姆·尤德也很烦他,可我还是让他唠叨下去,装作我也许会需要一份意外事故、健康或是火灾保险。奥林斯基为我们要了饮料和点心,莫娜离开桌会邀请这里的女主人参加谈话。这中间一个名叫曼尼·海斯的律师走了进来——他也是阿瑟·雷蒙德的朋友,他非常迷恋音乐,尤其崇拜斯克里亚宾。奥林斯基不情愿地被拉进这场对话,他费了好半天才明白我们聊的是谁。当他终于知道那只是个作曲家时显得很不耐烦。我们难道不能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吗?他提议。我对他解释说那是不可能的,他应该在我们离开之前赶快把事情跟我讲清楚。曼尼·海斯从他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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