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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河晃悠起它吊儿郎当的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岸头一人多高的苇松,水漫上来,刷拉拉一片潮涌,泛着白花的泡沫在光线下泛起亮晶晶的七色光,褪去时又留下了一滩刻骨铭心的暗记,在老牛的哞哞中,水变得愈加深蓝透亮,岸滩的植被也在风的抚恤下映出了一角绿色。
踏青的日子天空变得更高更蓝了,同时也愈加五颜六色,杨书香就把小赵叔给新打的那把牛耳短刀拿出来,把他在“合作社”买的几根新竹杆切成了长约二十公分、宽约二三公分左右的薄竹片,四根一组又用尼龙绳系好了骨架,连接成十米左右的长龙——龙头是用蜡杆做的,张着大嘴,尼龙线就绑在龙脖子上,和胖墩王宏保国还有贾凤鞠几个人一块来到了村东地头上,助跑一阵,绸布做的青龙风筝就被放飞到了天上。
麦地在解冻水浇过头遍之后,散着潮气,弹性十足。杨书香精心准备了一个多礼拜的玩意在放飞的那一刻,呼声也从他的心里迸发出来:“哦~”。贾凤鞠看着杨书香从远处跑回来,脸上不期然露出了一抹红晕,像绝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这个年纪还算不上风云人物,所以在被高中男同学追的时候她拒绝了,但不可幸免,时常被骚扰难免令人心烦意乱,于是杨书香在得知情况之后把人聚在了一起,揭杆了一回——在梦庄集上把那个骚扰贾凤鞠的男生给堵住了,一顿老拳过后非常和气地告诉对方,再无缘无故欺负人的话,腿给你屄尅的撂折了。
“姐,你试试。”杨书香提拉着把线轴塞到了贾凤鞠的手里。看着杨书香一脸兴奋的样儿,贾凤鞠的脸上也露出了愉悦之色。十来米的大风筝迎风抖展,尼龙线抻起来挺沉,弄了一会儿贾凤鞠就冒汗了,她冲着杨书香喊了一声,却被一旁的保国把风筝抢了过去:“你们又把我给甩了。”提溜着风筝线轴,出溜就跑出去了,纵使这姐几个喊破嗓子,保国仍旧固执地不肯回来:“甭骗我,我才不过去呢。”
“再把你累尿炕了!”
“那我也不过介!”在赵保国年少时,这几个哥哥和姐姐都哄着他玩过,在他眼里甚至比爹和娘还亲,以至于埋在记忆之中成了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定了吗?老妹儿就叫凤霜?”散场时杨书香问贾凤鞠,转回身又跟王宏和胖墩把情况交代一遍,让他俩回家等消息:“明儿应该差不多就买回来了”。贾凤鞠点点头:“定了,我妈说就叫凤霜了。”托着青龙,杨书香支唤道:“保国,把这风筝拿回家吧,给你了。”
“真的?”赵保国一脸惊喜,但瞬间便左右看看,眨巴起眼睛耶了起来:“碍你事了吧?”摇头卜楞脑袋时,眼珠子贼不溜秋。贾凤鞠睨了保国一眼,保国嘟哝起嘴:“姐你干嘛?”杨书香把风筝往保国怀里一推,照着他屁股拍了一巴掌:“大人说话插什么嘴!”保国“哼”了一声:“你等着,我给你告我灵秀娘娘介。”端抱着风筝,哧溜一下跑了。
“回头记得去艳娘家吃饭。”招呼着保国,杨书香又问贾凤鞠:“高中的课紧吗?”
贾凤鞠摇了摇头:“凑合,高一算不上多紧。”
杨书香把手插在裤兜里,到了胡同口的硬地上,他使劲跺了跺脚,把泥震下来:“你们那补课吗?”
贾凤鞠弯下腰,用棍儿把脚上的泥擦掉:“谁补?也没那必要。”
“就说是幺蛾子吗!”
“咋啦?”
“没事儿,随便说说,”杨书香瞅着靠南的老房子,笑道:“晚上我娘娘这能跳舞,你来吗?”
贾凤鞠瞟了杨书香一眼,又把目光迅速撤离:“你去吗?”
“说不好内。”面对着贾凤鞠,杨书香说得有些二意三思。前些日子东头的房子开始归置起来,他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在那边磨蹭一气,甚至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把手探进了陈云丽的身体里摸了摸,在这不能随心所欲且半饥半饱的日子里,他发觉自己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大,脑子里总想着崩女人的事儿,而且鸡巴时常硬起来,这尴尬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有时看到艳娘奶孩子都会产生想法,甚至连陈秀娟那样的女人也成了他注意的对象,令他觉得恐慌的是,晚上这段时间最最难熬,这边驱散着对琴娘动念头的想法,那边又时常被妈妈轰到一边,简直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我啥时成的这样儿?杨书香直皱脑瓜皮。他跟在贾凤鞠的身后,顺着胡同溜达着往回走,看着她的背影,越是临近家门越是没了赏花赏月的心情。
进了门,听到男人们的说话声,杨书香的心里就开始烦,他说不好什么原因,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个多余的。他想跟柴灵秀言语一声不想在这吃饭,却发觉言语苍白,真要是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他都觉得自己是个隔路屄,好不容易等到开饭了,却囫囵得吃了个没滋没味。
“回家还是去你娘娘那?”扒拉完饭,杨书香正要离开,被柴灵秀叫住了。还没等他回音儿,赵伯起倒先开口了:“趁着今个儿闲着,咱都一块去他大爷那,跳跳介。”所说的跳跳介自然指的是跳舞,说着,还用手卜楞了下马秀琴。
马秀琴“嗯”了声,她看了看赵伯起,又看了看杨书香,余光扫见贾景林时急忙把头低了下来。
杨书香问道:“妈你去吗?”这时,里屋的褚艳艳替柴灵秀把话说了:“去散散心吧,甭陪着我了。”保国自然乐得追在众人的屁股后头,也跟着喊了起来:“好啊好啊!”
抽搭一下鼻子,杨书香用手指搓了搓嘴角,他看到妈脸上露出的笑,扫到其余人等时莫名其妙就来了句:“我去茅房。”转身朝外走去。
看着杨书香的背影,贾景林放下了酒杯,他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尾随着杨书香后脚可就追了出来。嘘嘘过后,贾景林拉住了杨书香,他把自己御用的烟袋锅子递给孩子:“上好的关东烟儿,抽完再进屋吧。”圆盘的月亮由半空中映进杨书香的眼里,四下里寂静无声,他愣住了。
“抽一口吧!”贾景林开口说话时,还把烟给杨书香点上了,一脸关切样儿:“觉得咋样?”
忽明忽暗的火星扬起一团青烟,杨书香连嘬几口之后口腔里就弥漫出一股浓郁的烟草味,他觉察到贾大的话有点密,也觉察到贾大身上的那股子兴奋劲儿。
“前几天,就上礼拜一......晌午头家来了吧!”
闻听此言,杨书香心里咯噔一下,他这口烟吸得紧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慢点抽。”
脊背被拍打着,杨书香卡了好几口,连鼻涕和眼泪都给呛出来了。苍茫的夜色让周遭变得苍凉,这股苍凉很快布满了各自的脸上,仿佛都没了血色,像战前总动员那样多少得披上点严肃之态,而月亮作为见证人,已经开始洗耳恭听:“又是个丫头……”迟疑中杨书香看着贾景林蹲在地上反复念叨着,攥紧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其时月亮很大很圆,亮得贾景林一脑袋银光闪闪,杨书香又嘬了口烟,贯通肺腑时,猛然想起那天下午在学校里找不到茶缸子的事儿,他想骂焕章两句,又发觉其时在焕章由体育室睡觉回来后他已经骂过了。
“你艳娘也说了,那天你回家了。”贾景林想了很久,也没少喝酒,回想着那天晚上丈母娘说的话,他猜,除了杨书香跑不了二人,就问:“你踹的门吧!”既然门都揣了,势必也都看见了:“都看到了吧?”身为男人,细心的观察和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感觉到来自于杨书香身上的变化,他绞尽脑汁去想,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原本跟自己又亲又近的孩子生出敌意,果不其然。
“我叫你一声贾大,嗯,叫了十多年了吧。”提起这个杨书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见贾景林把话做实了,头发就炸起来了:“因为搭伙还是因为凤霜?”他干咽着嗓子,又嘬了口烟,他觉得自己仿佛汽化了一般,氤氲成了银色世界里的青烟,袅袅飞腾,然而细弱蚊蝇之声无孔不入,像那张黑苍苍紫了吧唧的脸,在心里不停地晃荡,晃荡得让他忍不住眼前之人,可还没等他飘起来就被针扎破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一头栽到坡下面去,定了定神,后脊背歘地冒出了冷汗,他人也腾地站了起来。
“香儿你听大说,听我说。”贾景林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急,他站起来几乎是攥住了杨书香的胳膊,那重墨的脸蒙上一层杨书香也说不清的晨光,“等过……”看着贾景林,惊疑布满在杨书香的脸上,心口给那几下重击,后面的话听得模模糊糊,人差点没晕过去:“别说了!”他把烟袋锅硬杵到贾景林的怀里,甩着胳膊转身就走,颤抖着身子走出去七八步远,又忍不住返回头走到贾景林的面前,他用手指着贾景林的鼻子:“我琴娘招谁了?干嘛欺负她?你对得起艳娘吗?”忍了良久的东西憋在心里,稀里糊涂地本不乐意戳破,然而无明业火瞬间就给贾景林点燃了,噼噼啪啪从杨书香的胸口到嗓子眼一起烧腾起来:“枉我拿你当亲大爷啊!”终于在这一刻穿呼在了一处,都明白了。
“这还没完了?”正想骂两句街,院子里就传来了赵伯起的声音。看着“窝囊”的贾景林,杨书香炸了毛似的:“我要是答应了你,我还怎么走进这个院子?你让我又怎么面对凤鞠,怎么面对艳娘?”
被杨书香痛斥,贾景林心头的热火突地没了,他哭丧着脸,也觉得这个想法太突然太仓促,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了好么一会儿才不得不言语:“你赵大来了,别告他。”
这话出口,又把杨书香给弄蒙了,他怔怔地看着贾景林,气血上涌:“贾大啊贾大,行啊你!”心里暗道,这心眼玩得也太流了吧!
“景林,景林。”赵伯起的声音由拐角传了过来,嘿嘿嘿叫得挺急,闪身走出来靠到近前,他先是一愣:“香儿也在?”而后迅速走进茅厕,笑呵呵地嘴里念叨叨起来:“回头赶紧喝,一会儿咱去杨哥家里热闹热闹,也放松放松。”
也放松放松?咂摸着赵伯起嘴里的话,愤愤然的同时杨书香冷笑起来,他瞪视着贾景林,咬紧了牙,恨不得现在就追进去狠狠踹赵伯起一脚,然后返回头再狠狠抽贾景林一个大耳刮子。难怪年前聚会时话里话外提这个呢,恐怕在国外就这么过的吧?强压着心头怒火,杨书香又自我安慰,人家乐意,碍着你屁事了?啊,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掂着掺和,你得说你凭什么?杨书香说不清这人如今咋都兑变成了这样,转身走出去时,他想起生日那天早上琴娘无缘无故哭起来的样子,一阵鸡皮疙瘩骤起,他没能力,他替她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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