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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湘西的雨雾还缠着吊脚楼飞檐。胖子揣着油饼晃到阿贵家,三两口吞完早饭就提去羊角山的事。阿贵吧嗒着旱烟杆直摇头,说这季节雨多路滑,天门湖水涨得邪乎,湖里有水怪不说,羊角山引一下雨就变模样,连本地人都不敢进。胖子拉着解雨臣和黑瞎子轮番上阵,解雨臣慢悠悠摸出一沓票子在手里晃了晃,阿贵盯着票子咽了口唾沫,这才松口说给找个向导。
他说的向导是盘马老爹,老猎户,在山里摸爬滚打五十年,就是性子孤僻得像块冷石头。第三天晌午,阿贵踩着泥泞的小路领着众人到了村尾最后一家。盘马老爹家是普通吊脚楼,院坝里晒着干辣椒和兽皮,看着挺寻常,唯独院角那口地窖透着古怪——青石板缝里渗着潮气,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正看着,盘马老爹的傻儿子憨崽从地窖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黑布包裹,嘴角还挂着涎水。吴邪刚想走近,盘马老爹突然从门廊下钻出来,枯瘦的手往地窖口一挡,嗓音像磨过的石头:“里头是祖传讨饭的家伙,看不得。”
黑瞎子指尖蹭着墨镜腿,忽然朝盘马老爹家院角扬了扬下巴:"花儿你瞧,那憨仔刚才从地窖出来时,袖口蹭掉的东西..."他话音未落,就见憨仔抱着黑布包踉跄进屋,门槛上留了点暗褐色痕迹。
他装作系鞋带凑近两步,用匕首尖隔空拨了拨那痕迹——雨水泥浆里浮起的酸腐味,跟当年在斗里闻过的尸油一个路子。刚想再说什么,门廊阴影里突然传来盘马老爹的咳嗽声。老爷子不知何时靠在廊柱上,手里猎枪斜挎着,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枪口不经意地晃了晃:"雨天路滑,客人们站远些。"
黑瞎子直起腰退后半步,墨镜滑到鼻尖笑了笑:"盘马叔这地窖看着结实,跟咱那儿养蜂的窖一个构造。"他故意把"养蜂"二字咬得重,眼角余光瞥见憨崽在屋里擦嘴,指缝间还沾着暗红。
"当年陈皮阿四那帮人玩的尸狗吊,"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小花能听见的气音说,"不就讲究个以尸养饵?你看憨崽那眼神...怕是让人拿了把柄。"雨幕里盘马老爹的背影挺得笔直,猎枪枪管在雨里泛着冷光,却没注意到憨崽偷偷塞回衣襟的布包角,还在往下滴着深色的水。
阿贵赶忙堆着笑上前,指了指解雨臣:“老哥,这几位是来开发旅游的大老板,瞧上了羊角山和天门湖,说要弄成景点让村里人富起来!”他压低声音往憨崽那边瞟了瞟,“您上山打猎多危险,不就为了给憨崽攒药钱?他们出手阔绰,平常一百,这回给二百!”
盘马老爹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火星一明一暗。半晌他猛地磕了磕烟锅站起来,骨头缝咔咔响:“雨天进山处处是陷阱,二百不够!”
“老哥你说个数!”阿贵搓着手。
“至少三百!”盘马老爹盯着解雨臣的路易威登(LV)Keepall45,说“一看见山里起雾就得撤,不然都得把命丢在那儿!”
解雨臣闻言笑了笑,从包里抽出一沓票子晃得脆响:“三百就三百,安全回来再加一百。
盘马老爹盯着解雨臣手里的票子,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把烟杆往腰里一别:“钱先收着,但现在不能去。”他弯腰揉了揉右腿膝盖,指节按在凸起的骨头上直皱眉,“得等雨停——我这腿当年被野猪拱过,阴天下雨就跟灌了铅似的疼。啥时候腿不疼了,雨准停。”
雨丝还斜斜飘着,打湿了他肩头的补丁。老爷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雾气弥漫的羊角山方向:“下雨天进山,那山跟长了眼睛似的会变样。昨儿我瞅见东头山脊线都歪了,再走岔一步,指不定就钻进哪个老坟圈子里。”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敲了敲膝盖骨,“等我这腿松快了,咱再走。不然就算给一千块,我也保不住你们能活着从羊角山回来。”
解雨臣指尖在鳄鱼皮公文包的烫金搭扣上轻轻一叩,忽然偏头看向身旁的陈墨——那人自进门起就没说过话,银白色披帛如流云般搭在肩头,顺着臂弯垂落的帛角在雨雾里泛着微光。这方披帛并非寻常丝缎,而是以陨玉抽丝织就,暗纹中绣着细密符文,随呼吸起伏时,竟有淡金光芒顺着帛面流淌,恰似月光凝在绸缎上。
“当然不着急。”解雨臣转回头时,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我们来考察开发,本就不是争分夺秒的事。”他抬手掸了掸肩头的雨星,定制西装的暗纹在天光下若隐若现,“盘马叔是老江湖,自然知道山里的门道。”
陈墨垂眸盯着院角地窖,搭在臂弯的披帛无风自动,帛角如灵蛇般卷过地面碎石。她身形修长挺拔,白色衣袂沾着雨丝却不见半分狼狈,反像幅被水墨洇湿的古画——尤其当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在眼睫时,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竟凝着与这身古装不符的森冷杀意。
她踱步到院坝边,望着被雨雾吞掉一半的羊角山轮廓,忽然听见陈墨间极轻地“嗯”了一声。回头时见那人臂弯一扬,披帛如银色流水般扫过地面,帛上符文阵闪过微光,竟在窖口青石板上凝出层薄冰——那里方才还渗着暗红水迹,此刻已冻成诡异的血色冰晶。盘马老爹咳嗽着往屋里走,门帘落下的瞬间,陈墨垂在身侧的手指掐出法诀,袖口符文与披帛暗纹共鸣,竟有忽隐忽现的厉鬼在她掌心挣扎,她手指一用力那些鬼影化作星光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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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指尖在鳄鱼皮公文包搭扣上轻叩的动作微不可察,余光里只见陈墨忽然转身走向大门,银白色披帛随步伐荡起冷光。张起灵几乎在同一时刻抬步跟上,黑瞎子挑眉拽住吴邪手腕,却见这小子先一步牵住张起灵的手,三人踏过院坝积水时,石板缝里渗出的暗红水迹突然顺着水流追了两步,被陈墨袖底溢出的灵力瞬间灼成白烟。
直到走出吊脚楼群,吴邪才收起一直握着的冰火逍遥扇,指节在雨水中泛着白。黑瞎子扯了扯墨镜压低声音:“小仙姑,瞧你刚才盯着盘马那眼神……”陈墨停在山道拐角,披帛上的符文阵突然亮起,雨丝映成淡金时,吴邪已先一步开口:“地窖里的怨气,很重,有很多冤魂。”
他踢开脚边块沾血的碎石,石皮下露出半枚锈蚀的铜钱——正是上一世在七星鲁王宫见过的冥钱形制。张起灵伸手扶住吴邪肩头,而陈墨望着盘马家方向,披帛卷住飞石碾成齑粉的瞬间,吴邪已听见地底渗出的哭嚎里夹杂着熟悉的铃铛声——那是他重生前被血尸扯断的镇魂铃。
阿贵垂手跟在队伍末尾,草鞋踩碎水洼时,眼角余光总往陈墨飘动的阴白色披帛上瞟。雨丝糊住视线的刹那,看见那女子袖底符文阵闪过微光,方才沾在披帛上的腐肉竟化作青烟——这手把式让他后颈的寒毛倏地立起,下意识攥紧了腰间装着竹筒密信的布袋。
塌肩膀昨晚塞给他的纸条还揣在怀里,上头歪歪扭扭写着"盯紧外乡人"。可眼前这穿古装的女子显然不是普通游客,方才在院坝时,他分明看见对方只用披帛一扫,就把地窖口的血水冻成了冰。阿贵咽了口唾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塌肩膀那群人要是知道来了这么个狠角色,怕是得把山里的活尸全调出来灭口;可要是瞒报......上次帮盘马埋"货"时,他亲眼看见地窖石壁上钉着的符纸,跟这女子披帛上的符文长得一模一样!
他望着陈墨被雨丝打湿的广袖,那锦缎暗纹在天光下泛着金属冷意,突然想起塌肩膀酒后吐的真言:"尸狗吊的老法子不能断,等凑够三十个饵,就能跟研究所换够炼长生丹的材料了,到时候……"念头刚起,就见陈墨忽然回头,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凤眼直直看向他,眉梢沾着的雨珠坠落在披帛符文上,竟洇开一小片血色——吓得阿贵一个趔趄,竹筒密信从布袋缝里滑出半截,信口火漆印正是肩膀专属的蛇形纹,此刻正被雨水泡得发软,像条即将钻进泥里的活物。
阿贵偷瞄着陈墨飘动的银白色披帛,指尖攥紧了腰间的竹筒密信。忽然,那女子回过头,凤眼在雨幕中掠过他的脸,眉梢的雨珠坠落在披帛符文上,洇开一点淡金光芒。阿贵吓得屏住呼吸,却见她只淡淡一瞥,便又转回身去,广袖扫过草叶时,将几滴血红色的雨水凝作了冰晶。
一行人在沉寂中踩着泥泞往旅店走,只有解雨臣公文包的搭扣轻响和陈墨披帛的簌簌声。阿贵缩着脖子跟在末尾,望着那抹白色背影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她方才回头时,袖底青木鼎的虚影正旋转着吸走腐味,而自己藏在布袋里的蛇形火漆印,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
阿贵扯着嗓子催云彩、云霞快些淘米做饭,自己却踉跄着钻进自家吊脚楼。木板门刚合上,他就从房梁暗格里摸出个铜哨子——那是塌肩膀给他的信物,只要吹响就能引来山里的"伙计"。雨珠顺着屋檐滴在窗棂上,他盯着铜哨上盘曲的蛇纹,忽然想起陈墨袖底旋转的青木鼎:那玩意儿跟盘马地窖里镇着邪物的神器,会不会是一路货色?
阿贵躲进吊脚楼,双手哆哆嗦嗦地摸出铜哨。这铜哨的蛇纹泛着冷光,凑近细瞧,纹路里还藏着些暗红色的不明污渍。他猫着腰,贴在门缝处,确认陈墨等人都已进了各自房间后,把心一横,将哨子放到嘴边。
他先是吹出三声急促的短音“嘟嘟嘟”,短暂停顿两秒后,又接上两声悠长的长音“嘟——嘟——”,如此反复了三次。按照肩膀之前交代的,这三声短音代表“紧急情况”,两声长音意味着“趁夜行动”。在这正午时分吹响这样的暗号,实属冒险之举,可阿贵实在忌惮陈墨展现出的神秘力量,担心若不提前部署,后续局面会彻底失控。
哨声在雨幕里传出,起初只有雨滴敲打瓦片的滴答声作为回应。阿贵等得心急如焚,不断抬眼望向远处的山林。就在他以为这次呼唤无果时,后山深处隐隐约约传来树枝折断的“咔嚓”声,紧接着是一阵低沉、含糊的嘶吼,像是某种猛兽被唤醒,又像是困于深渊的冤魂在挣扎。阿贵嘴角扯出一抹带着恐惧与得逞意味的笑,迅速把铜哨藏回房梁暗格,扯过一件干衣裳披在身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准备下楼,迎接即将在夜幕降临后到访的“特殊客人”。
张起灵立在吊脚楼客厅的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剥落的朱漆。雨幕如帘,将阿贵家竹楼遮得半隐半现,唯有三声短哨混着雨点击打芭蕉的声响,钻入他耳廓——那频率常人听来只当是风动竹枝,他却在喉间极轻地复诵了一遍节奏:三短两长,正是湘西赶尸匠传下的「阴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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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银白披帛垂落的符文阵忽明忽暗。她看着那道挺括的背影在雨光中凝成墨色剪影,广袖下的青木鼎虚影轻轻震颤,鼎身符文竟与远处哨声共振。张起灵忽然偏过头,发梢水珠坠落在窗台上,砸出个淡金印记:“三短召煞,两长引晦。”他声音低得像雨丝,“阿贵想让活尸子……”
披帛无风自动卷住窗棂,陈墨望着他瞳孔里映出的竹楼暗影,忽然觉得这雨幕里藏着的局,倒比羊角山地窖的冤魂更有趣些。
吴邪、解雨臣和黑瞎子陆续从楼上下来,竹椅在地板上拖出轻响。云霞和云彩端着木盘走进来,酸豆角炒腊肉的香气混着雨雾漫开。吴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抬眼看见张起灵还立在窗边,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青石板上,而陈墨站在两步开外,银白披帛垂落的符文阵在灶火光里明明灭灭。
“吃饭了,”吴邪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山里的事不急。”
陈墨转过身时,披帛扫过竹椅的藤条,竟在椅背上凝出层薄霜又瞬间化去。她坐下时恰好对上解雨臣似笑非笑的目光,那人正用银质餐叉拨弄着碗里的野山菌:“小仙姑今日胃口不错?”
话音未落,张起灵已在吴邪身旁坐下,竹筷精准地夹起块冒油的腊肉,轻轻搁进他碗里。黑瞎子趁机把一碟炒蕨菜推过去,墨镜滑到鼻尖:“我说哑巴张,你这夹菜的手艺比王胖子强多了——”话没说完就被吴邪踹了脚,抬头只见张起灵指尖沾着点油渍,正慢条斯理地替他剔去鱼刺,窗外的雨幕里,阿贵家竹楼的灯影晃了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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