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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陆川愈发忙碌。有时九月发的消息要隔天才收到回复,电话通话也从每周两次缩减到一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对话框里,她精心编辑的生活琐事常常石沉大海,那些关于食堂新出的桂花糕、图书馆角落发现的绝版诗集,还有操场上突然盛开的不知名野花,都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了分享的热情。
而林枫却像闯入生活的暖阳,总在她情绪低落时出现。图书馆占座、体验英语学习、食堂打饭,他总能找到理由和她“偶遇”,起初九月只当是他乡遇老乡的情谊,却没察觉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温柔早已漫出边界。
某个雪后的傍晚,暮色如墨,厚重地压在天际。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压进冰冷的雪堆里。九月抱着作业本往宿舍走,寒风卷起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像无数细小的针,一下下扎进皮肤。
她裹紧自己的那件不厚不薄的外套,但冷风还是一直吹,她缩着脖子,艰难地挪动脚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霜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孤寂。图书馆到宿舍短短八百米的路,此刻却像走在永无尽头的寒夜。
突然,一件带着淡淡松木香的黑色大衣罩住她的头顶,熟悉的温度将她包裹。九月愣了一下,抬头便看到林枫那张温和的笑脸,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眼镜片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不知何时出现,手里还拎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手指滴落,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早提醒你多穿点。”他的语气里满是关切,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牛津大字典,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顺路,我送你回去。”
九月张了张嘴,想说宿舍和他的宿舍完全是两个方向,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围巾摩擦下巴的触感提醒着她,那条米白色羊绒围巾是上周林枫在图书馆见她冻得发抖,特意跑了三条街买来的。那时她笑着道谢,说等自己男朋友来学校一定请他吃饭,林枫只是低头笑,没接话。
两人踩着积雪前行,鞋底与雪地摩擦发出的“咯吱”声与偶尔呼啸的风声交织,像是一首清冷的冬日小调。路灯昏黄的光洒在雪地上,映出细碎的银光。林枫突然停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别动,有雪花赖着你不走了。”
九月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柔,像是藏着漫天星辰,又像是倒映着皑皑白雪。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恰好与她的影子重叠。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人突然拨动了心弦。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陆川的消息:“最近太累,周末想好好睡一觉,就不去网吧开视频了。”九月攥紧手机,指尖发凉,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林枫像是察觉到什么,默默把奶茶往她手里塞了塞,温暖透过纸杯传递到她冰冷的掌心:“前面有家新开的火锅店,要不要去暖和暖和?我请客。”不等她拒绝,他已迈步向前,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只要跟着他走,就能逃离这刺骨的寒冷。
火锅店门口的红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晃,暖黄色的光晕透过玻璃门洒在雪地上。一推开门,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郁的牛油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玻璃窗。九月夹起一块生菜,看它在翻滚的红汤里上下沉浮,像是在命运的旋涡中挣扎。
“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林枫突然开口。九月手一抖,生菜掉进汤里溅起滚烫的红油,几滴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微微皱眉。她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香油,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没有呀!我挺好的呀!。没有吵架!”话虽这么说,可连她自己都能听出语气中的无力。
“可是......”林枫欲言又止,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九月猛地抬头,撞上他难得严肃的眼神。窗外的雪又大了起来,簌簌落在玻璃上,将整个世界隔绝成两个次元。火锅店的喧闹声仿佛突然变得遥远,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九月想说陆川是她最喜欢的男生。他们在一起四个月了,在东市公园楼后的柳树下,陆川第一次牵起她的手,说要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彻底地爱上了那个男生。他说等毕业就娶她,那时他眼里的星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可看着林枫被热气熏红的眼角,那些话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想起上周自己发烧到39度,给陆川发消息求安慰一下,却石沉大海,是林枫翻了他们宿舍的药箱子,顶着寒风跑到女生宿舍门口给她送药。
深夜,九月躺在床上,翻看着和陆川的聊天记录。从最初充满爱意的“早安晚安”,到如今简短敷衍的回应,对话框里越来越多的是她分享日常的话语,而他的回复总是隔很久才出现,像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渐渐堆积成失望的雪山。
手指无意识划到相册,林枫拍的照片静静躺在新建的文件夹里,每张都标注着拍摄地点和心情——“后山的第一朵红梅”“人工小湖的夕阳”“图书馆的猫”......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他们相处的美好瞬间,每一个标注都饱含着细腻的情感。
手机再次震动,是陆川发来的消息:“帮我查下某个数据,越快越好。”九月盯着屏幕,那些等待回复的时光、那些精心准备却被忽略的分享,都像这场不知何时停歇的雪,看似浪漫,却渐渐冷透了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守雪人,在漫长的寒冬里,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窗外的雪仍在纷纷扬扬,像是天空在倾诉无尽的心事。九月起身拉开窗帘,路灯下的雪幕里,隐约浮现出林枫白天为她拂雪的模样。手机在掌心震动,这次是林枫的消息:“又下雪了,明天一早要不要去看雪?这次保证带你去个秘密基地。”
指尖在屏幕上徘徊许久,九月最终按下了“好”字,安安静静躺下睡觉了。梦里,她在雪地里奔跑,陆川牵着她的手,但转眼又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九月换了身暖和的衣服,特意戴上了陆川给她邮寄过来的围帽子,推开宿舍门时,寒风扑面而来,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刺骨。远处,林枫站在路灯下,身影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手里拿着一把伞,正朝着她微笑。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伞面轻轻晃动,抖落片片雪花。林枫带着九月在校门口等公交车,“先去一趟小商品市场,我想买一条毛巾,你帮我挑一下。”
坐上公交车,车厢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意,九月望着窗外的雪发呆,又想起了陆川。自己现在跟着另一个男生去帮忙选购围巾,陆川知道了会怎么想?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问,陆川好像忙得没有空理自己了,他还会在意过她的想法呢?
两人下车后,来到小商品市场。市场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各种摊位琳琅满目,挂满了色彩斑斓的围巾、手套和帽子。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热闹非凡。
“你看我带这条围巾怎么样?”林枫拿起一条白色的围巾,围巾上绣着精致的小花,柔软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围在自己的脖子上,细心地调整着长度,“很适合我,是不是。”九月看着林枫,脸颊微微发烫。他对着摊位前的小镜子左看右看,那认真的模样,像个准备参加重要活动的孩子。
林枫又拿起几条围巾,认真地比较着颜色和款式,嘴里还念叨着哪条更保暖,哪条更衬他的肤色。他的专注和细心,让九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冬日里的一束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最终,林枫选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他付了钱,将围巾仔细地叠好放进袋子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礼物。
走出市场时,雪已经小了些,但天空依然飘着零星的雪花。寒风突然变得更加凛冽,卷起地上的雪尘,在空中打着旋。林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九月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和外套,领口处还露出半截洗得发灰的秋衣。
“冷吗?”九月脱口而出。
林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志性的温暖笑容:“没事,男生不怕冷。”说着,他打开装围巾的袋子,将米白色围巾展开,“不过这条围巾够大,我们可以一起用。”不等九月反应,他已将围巾对折,一半轻轻披在九月肩上,另一半裹在自己脖子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条围巾突然拉近,九月能清晰地闻到林枫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那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有些慌乱地想要后退,却被林枫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别乱动,这样暖和些。”他的手很温暖,隔着袖口仍能感受到温度,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一点点渗进她冰冷的皮肤。
就这样,他们像牵着手一样,共同围着一条围巾走在回校的路上。雪花落在围巾上,很快就融化成水珠。林枫一边走一边给九月讲着小时候在老家下雪天的趣事,说自己和小伙伴们在雪地里打雪仗,结果把邻居家的窗户砸破了,最后只能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去赔。九月安静地听着,偶尔轻声笑几句。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可她却没有勇气抽回自己的手。
林枫说的“秘密基地”是学校的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片松树林,松树的枝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他们坐在松树下,静静地看着飘落的雪花。林枫依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只是偶尔会帮九月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
“其实我一直想问......”林枫突然开口,又欲言又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巾的一角,在雪地上画着不规则的图案。
九月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林枫想问什么,却不敢面对。好在林枫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望着远处的雪景轻声说:“以后每年下雪,我们都来这里看吧。”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了层层涟漪。
九月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飘落的雪花。这一刻,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仿佛消失不见,只剩下彼此相伴的温暖和宁静。可当寒风送来林枫身上熟悉的松木香,她想起和陆川在柳树下的初吻,想起他说“等我毕业就娶你”时眼里的星光,那些承诺像被雪水浸湿的纸片,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回到宿舍,九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和林枫的聊天记录。那些从开学到现在的对话,比和陆川半年的聊天记录都要多。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九月咬着嘴唇,在搜索引擎里打下“如何和喜欢自己的人保持距离”。可当她看到林枫发来的消息“今天很开心,晚安”,那些准备好的文字突然变得苍白无力。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可她心里的雪,却越下越大。她蜷缩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寂静的夜色,第一次发现,原来最难以抉择的不是对错,而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温暖之间,如何守住初心,又不辜负真心。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雪的反光,未来的路,像被大雪覆盖的原野,白茫茫一片,没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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