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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太医牛飞王子安刁姓农妇金陵乙郭安（第1页）

太医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孙评事（官名）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十九岁就守了寡。孙评事后来考中进士，可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常对人说：“我一定要搏个诰命封号（朝廷赐给官员家属的荣誉），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也能荣光，才算不辜负她当年的苦守贞节。”

不料有一天他突然得了急病，病得很重。他平时和太医院的一位医生交情很好，赶紧派人去请；可派去的人刚出门，他的病情就急剧恶化。临终前他圆睁双眼说：“活着没能扬名显祖，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啊！”说完就咽了气，眼睛都没闭上。

没多久，太医赶到，听见哭声就进去吊唁。看到孙评事死不瞑目的样子，觉得奇怪。家人把他的遗愿说了，太医说：“想得到诰赠其实不难。现在皇后马上要分娩了，只要让他多活十几天，等太子出生，朝廷大赦封赏，诰命就能拿到。”说完立刻让人取艾草，在孙评事尸体上灸了十八处穴位。艾炷快烧完时，床上居然传来呻吟声；赶紧灌下药，竟然真的活过来了。太医叮嘱：“切记千万不能吃熊肉和虎肉。”大家都记在心里，但觉得这两种肉不常见，没太当回事。

三天后孙评事就康复了，又能上朝了。过了六七天，皇后果然生下太子，皇帝召集群臣赐宴。宫中宦官端出罕见的美味，赏赐给文武百官，只见盘中是白色肉片缠着红丝，香甜无比。孙评事吃了，不知道是什么肉。第二天问同僚，才知道：“这是熊膰（fán，熟熊肉）啊。”他大惊失色，当天就病倒了，回到家就断了气。

牛飞

县里有个人买了一头牛，体格健壮干活很得力。一天夜里他梦见这头牛长出翅膀飞走了，醒来觉得不吉利，担心会有损失，赶紧把牛牵到集市上低价卖掉。他把卖牛的钱用头巾裹好，缠在胳膊上往家走。走到半路，看见一只老鹰正在吃剩下的野兔，走近时发现老鹰很温顺，就用头巾的一角绑住老鹰的腿，把它架在胳膊上想带走。老鹰不停地扑腾挣扎，他稍一松手，老鹰就带着头巾飞走了，连带着胳膊上裹钱的头巾也一起被拽跑了。

这件事虽说像是命中注定，但如果他不迷信梦境，不贪心去捡那只看似温顺的老鹰，飞走的牛又怎么会让钱也跟着“长翅膀”呢？

王子安

山东东昌有个书生叫王子安，在科举考场上屡屡受挫，却对中举抱有执念。一次进考场后，他自我感觉良好，放榜前喝得大醉，回家倒在内室就睡。忽然有人喊：“报喜的人来了！”王子安踉跄着爬起来：“赏十千钱！”家人知道他醉了，哄他说：“您睡吧，钱已经赏过了。”他这才又躺下。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喊：“您中进士了！”王子安迷糊着说：“我还没去京城参加会试，怎么就中了？”那人说：“您忘了？三场考试早考完了！”王子安大喜，起身又喊：“赏十千钱！”家人仍像之前那样哄他，暗自发笑。又过了一阵，一个人急冲冲跑进来：“您殿试中了翰林，长班（随从）在这儿呢！”果然看见两个穿戴整齐的人在床下拜见。王子安喊着让家人赐酒食，家人继续骗他，心里只当他是醉疯了。

折腾了半天，王子安觉得该出去向乡亲显摆，大喊长班，喊了几十声没人应。家人笑着说：“您先躺着等，我们这就找去。”又过了会儿，“长班”终于回来。王子安捶床骂道：“蠢奴才死哪儿去了！”长班突然翻脸骂道：“穷酸书生耍无赖！刚才跟你闹着玩，还真骂上了？”王子安怒极，跳起来就扑过去，把对方帽子打落在地，自己也摔了个跟头。妻子进来扶他：“喝成这样何苦呢！”他辩解：“长班太可恶，我教训他呢，哪儿醉了？”妻子笑说：“家里就一个老妈子，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暖脚，哪儿来的长班伺候你这穷骨头？”子女在旁边都偷笑。

王子安酒劲稍退，忽然如梦初醒，才知道之前都是荒唐事。但还记得长班帽子被打落，找到门后一看，发现一顶只有茶盏大小的缨帽，全家人都觉得奇怪。他自嘲说：“从前有人被鬼嘲笑，我今天被狐狸耍了。”

蒲松龄点评说：“秀才进考场，有七种像别的东西的样子：刚进场时，光着脚提着考篮，像个乞丐；点名时被官吏呵斥谩骂，像个囚犯；进号舍时，每个小格子里都伸出头、露出脚，像秋末冻僵的蜜蜂；出场时神情恍惚，看天地都变了颜色，像刚出笼的病鸟；盼放榜时，草木皆惊，整天胡思乱想；一会儿幻想自己得志，瞬间就觉得楼阁豪宅都已建成；一会儿又想自己失意，转眼就觉得自己骸骨都已腐朽。这时坐立不安，像被拴住的猴子抓耳挠腮。忽然有人骑马传来消息，报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顿时脸色大变，像被抽了魂似的死气沉沉，如同中了毒的苍蝇，任人摆弄都没知觉。

刚失意时，心灰意冷，大骂主考官瞎了眼，怪自己的笔墨没灵气，恨不得把案头的书都烧了；烧完还不解气，又踩碎；踩碎还不够，再扔进臭水沟。甚至想披头散发进山，面对石壁修行，再有拿“且夫”“尝谓”这类八股文来劝他的人，定要抄起兵器赶走。可没过多久，时间渐长，火气渐消，手又发痒想动笔了，就像破壳的斑鸠，只得衔来树枝重新筑巢，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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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形，当局者痛哭欲死，可旁观者看来，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王子安心里一时千头万绪，想必鬼狐早已偷偷笑了很久，才趁他醉酒时戏弄他。等床头人（妻子）把他唤醒，怎能不哑然失笑？不过得志的滋味，不过片刻而已；那些翰林官老爷们，也不过经历两三回“片刻”罢了，王子安一朝之间把这些滋味尝了个遍，这狐狸的恩情，跟科举考官的恩情也差不多了！

刁姓

县里有个姓刁的，家里没什么产业，却每隔几个月就出门靠“相面算卦”（其实根本不会）混饭吃，回来时兜里总能装满金银绸缎。大家都觉得奇怪。有回，一个同乡在外地办事，远远看见高门大院里有个戴道巾的人正唾沫横飞地说话，周围围着一群妇女，走近一瞧，居然是姓刁的！

同乡悄悄观察他怎么行骗。只听有人故意刁难：“我们这群人里藏着一位贵妇人，你能认出来吗？”——原来有位贵妇微服混在人群中，想试探他的本事。同乡暗替刁某捏把汗，没想到他淡定地望着空中乱指：“这有啥难的？你们看贵人头顶，自有祥云环绕。”众人不自觉地都盯着某个人看，想瞧瞧“祥云”在哪儿。刁某立刻指着那个人说：“这就是真贵人！”众人惊叹，都当他是神仙转世。

同乡回家后说起这事，大家才知道他的骗术全靠耍心眼——利用众人的视线聚焦，看谁被多看两眼就猜谁是贵人。可见啊，就算是坑蒙拐骗的旁门左道，也得有过人的机灵劲儿；不然，哪能蒙住人、赚来钱，空手套白狼呢！

农妇

县城西边磁窑坞有个农家妇女，健壮得跟男人一样，常常帮乡亲们调解纠纷。她和丈夫分居两地，丈夫家在高苑县，离淄川老家有一百多里路，偶尔来住一两晚就走。这妇人独自去颜山做贩卖陶器的生意，赚了钱就施舍给乞丐。一天夜里，她正跟邻居大婶唠嗑，突然起身说：“肚子有点疼，估计是肚子里的‘小崽子’要出来了。”说完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邻居去探望，只见她肩膀上扛着两个酿酒的大瓮，正准备进门。跟着进了屋，竟看见一个婴儿裹在襁褓里躺在床上。邻居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她生完孩子后，居然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走了一百多里路！这妇人平时和北庵的一个尼姑关系很好，还结拜成姐妹。后来听说尼姑行为不检点，她气得抄起棍子就要去教训，众人好说歹说才拦住。

有一天，她在路上撞见那尼姑，上去就是一巴掌。尼姑喊：“我犯啥罪了？”她也不答话，又是拳头又是石头地招呼，直到尼姑疼得喊不出声才罢手。

蒲松龄点评说：“世人说‘女中丈夫’，其实心里还是知道自己是女人，可这妇人简直忘了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她的豪爽痛快，跟古代剑仙没啥区别，难道她丈夫也是个浪迹天涯的奇人吗？”

金陵乙

南京有个卖酒的乙老汉，每次酿酒时都往酒里掺水还下毒，就算再能喝的人，喝个几杯就醉得跟泥一样。他靠这招打出了“中山美酒”的名号，赚了个盆满钵满。一天早上，他发现一只狐狸醉倒在酒缸边，赶紧捆住狐狸的四肢。刚要找刀来宰，狐狸醒了，哀求道：“别杀我！你要啥我都给！”乙老汉松了绑，只见狐狸打了个滚，居然变成了人。

他听说巷子里孙家的大儿媳被狐仙缠身，便问这变人的狐狸咋回事，狐狸答：“作祟的就是我。”乙老汉早就瞅见孙家弟媳长得漂亮，就求狐狸带他去瞧瞧。狐狸一开始犯难，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只好带他进了一个山洞，拿出件粗布衣服说：“这是我过世兄长的衣服，穿上它就能隐身去孙家。”乙老汉穿上后回家，家人都看不见他；换上普通衣服出来，大家才看得见他。他大喜，跟着狐狸就去了孙家。

一进门，见墙上贴着张巨大的符纸，上面画着条蜿蜒的龙，活脱脱像真龙盘在墙上，昂首就要飞起来。狐狸吓得直哆嗦：“那和尚太厉害，我可不敢往前了！”说完溜了。乙老汉硬着头皮凑近，才发现那符上的龙竟真是活的，吓得掉头就跑。原来孙家请了个外地和尚做法驱邪，和尚先给了符纸，人还没到呢。

第二天和尚来了，设坛作法。邻居们都围过来看热闹，乙老汉也混在人群里。突然他脸色大变，急忙往外跑，像是被人追捕一样，刚到门口就栽倒在地，变回了狐狸，身上还穿着人的衣服。大家要杀它，他妻子跪地求情。和尚说：“牵回去吧，每天给点吃的喝的。”结果没过几个月，这狐狸就死了。

郭安

山东有个叫孙五粒的人，家里有个僮仆独自睡在一间屋里，夜里恍恍惚惚被“鬼差”抓了去。等他醒来，发现到了一座宫殿，只见阎罗王坐在上面，低头看了看说：“抓错了，这不是要找的人。”于是又派人把他送了回来。僮仆回来后吓得够呛，不敢再睡那间屋，搬到别的地方住了。他原来睡的床空了出来，另一个仆人名叫郭安，见床没人睡，就搬过去住了。

谁知道，还有个仆人名叫李禄，早就和这个僮仆有仇，一直想报复他。当晚，李禄提着刀摸黑进屋，以为床上睡的是僮仆，上去就把人砍死了。郭安的父亲知道后，哭着去官府告状。当时的县令叫陈其善，根本没把这案子当回事。郭父哀嚎着说：“我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让我怎么活啊！”陈县令却一拍桌子说：“这好办，就让李禄给你当儿子吧！”就这样，把李禄判给了郭家当儿子，郭父含着冤屈只能退下。这事奇就奇在不是僮仆见鬼，而是陈县令断案的法子太奇葩！

还有济水西边某个县，有个杀人犯杀了人，死者的妻子上告官府。县令大怒，立刻把凶手抓来，拍着桌子骂道：“人家好好的夫妻，被你弄成寡妇！现在就判你娶她为妻，也让你老婆尝尝守寡的滋味！”于是直接判凶手娶了受害者的妻子。这种果断的判决，一般认为只有科举出身的官员才能做到，其他途径当官的做不到。可这陈县令也这么干，谁说只有特定出身的人才能有断案的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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