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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来人,怀疑是你在城中街杀了一个叫陈桐的锦衣卫总旗,当然,只是怀疑而已。”
卯时星光泛起,文安侯府,从画阁的一角可见外面庭院里的枝桠笼罩上了一层白芒的光雾,马吉翔随意靠在盏台上,没来由的说了这句话。
“我才接到消息。”祁京站在对面道:“事先应该并无动手的打算,只是让闹出乱子。”
“是你的暗线所为。”马吉翔点道:“早先就该有人给你敲个响了,吴象铉没懂,雄飞也该说过。本侯不知你有什么怨气要发泄出来,但选择在此时杀人,太过火了,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证据亦可知晓真相。”
马吉翔手撑在案上,看着他缓缓道:“刑部为何会在此时选择来人,你也明白。”
“受人差使,藏了一手。”
“不错。”马吉翔道:“本侯已答应你要揪出此人,但如今此事,是你自己在找不痛快。”
“我事先并无动手的打算。”祁京又应道。
“本侯知道你的打算,你也不必用掌控不了全局的理由推脱,你之前行事由侯府支持,虽派了几个眼睛看着你,但未干涉过你做什么,只是如今,你那脱离本侯视野的几个小东西闹出了事,却要让本侯替他们收拾摊子——有这样的事吗?”
祁京面色平静道:“他们也该是没打算动手,我可以作保。”
“你倒是会推脱,推来推去还是在本侯头上。”马吉翔笑了笑,有些慵懒道:“放心,你如今依着侯府,这些耍嘴皮子的腌臜事不用你操心,不过既然把你叫过来,那么你之前应下本侯的事,也该有些进展汇报,需知今夜过后至后日凌晨朝会,诸公怕是不会有歇息的时间了。”
祁京想了想,开口道:“人在王登阁手上,户部的蒙正发差使他来.......”
“那就是他了,不要再找了。”
话未说完,马吉翔便挥手打断了他,续道:“说句实在话,诸公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你来月余也接触过不少,张同敞也好,李元胤也好,本侯也罢,你皆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你看,倘若扳倒了蒙正发,袁彭年就会站出来,袁彭年下去了,李元胤又会出来,这是无底洞,因为朝廷几百年来就是这样运转的,永远要有制衡,也永远要有人站在对立面朝你出手,无可奈何。”
后日寅时才是上朝时间,但马吉翔此时却已穿上了官服,云鹤展翅在胸前,语气带着疲软,笑了笑又道:“再看大一点,倘若楚党今年倒了,那或许明年浙党又出头了,又或是什么粤党黔党之类,即使是陛下,也是在被逼着走,想要一人独尊是绝无可能的,朝堂上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是如今大家有了共识,这很好,几年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侯爷的意思是?”
“就此事而言,到此为止。”马吉翔道:“雄飞已去了刑部衙门,不管见到的是谁,就这样了。
你明日随王主事去把人接过来,在朝会之前好好聚一聚,说些话,然后想去哪,本侯替你们安排。
当然,本侯也还是那句话,你跟着本侯在朝中是最好的,事情定下,这几日也不急了,你慢慢想,慢慢看。”
马吉翔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祁京看去,他觉得祁京此刻该是有些怨气,但祁京只是站在那拱了拱手,应了声“是”。
“本侯知道你是有些怨气的,但本侯的势,只能把握到这里了,剩下其他,一报还一报,你后日,随本侯去朝堂上看看诸公吧——放心,有本侯在,没人敢动你。”
祁京再次点了点头,站在那似想了许久,随后笑了笑,请辞离去。
只是才转过身,马吉翔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本侯没有劝解你,是觉得你该知道的,甚至比本侯还要看的清楚,是吗?”
祁京回过身,摇了摇头,应道:“是看不懂。”
马吉翔亦在案前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本侯没有替谁在辩解,倘若是太平时,本侯甚至比你更想把他揪出来,然后一刀一刀活剐了。但有些东西如今已经说不清了......当整个朝堂都要一致做一件事时,那此事便成了国策,谁也动不了。”
“嗯,侯爷的意思是,如今整个朝堂的国策就是...保住一个通敌的内奸?”
马吉翔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目光微微低垂,将祁京的脸瞥开,说起了另外一些事。
“你之前说过,本侯没有底线,本侯承认了,但你以后会明白,人一到这世间来,接触过的人,事,物,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会像磨石,一点点压退你,喘不过气来。
有些人变烂了,有些人变锋利了,还有些人被一点点粉碎掉,这个过程真是漫长而煎熬,以至于你站在本侯面前说出那句话时,本侯恍惚的不得了...”
“...没有谁是一开始就抱着荼毒百姓的理念而做官,可到了最后,你来我往,多少人反目成仇,多少事随遇而安,血气,理想被消磨干净,大明朝也倒了...至如今,本侯是想挽回这一切的,也更愿意相信,大家都是在走不同的路做这件事,因此,摩擦不可避免。”
他说着,站起了身,对后侍奉的几个小厮摆了摆手,朝着祁京又走了几步,停下来。
“本侯的出身不光彩,或许是因为这个,站在朝堂前端的几年,看见的这些人终究是这样子,以前如你一般隔得远了,看起来他们是做了不少事,到了近处,审视过了他们的脸,却发现其实都一样,天地大磨盘呐...你很锋利,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本侯只希望,你不要变成与他们一样的...一样的无奈.......”
这话才说完,阁外马启明便匆匆赶了过来,看了看马吉翔又看了看祁京,欲言又止。
“侯爷,府外........”
“刑部的那几个废物还要说什么!!!”
马吉翔忽然大吼了一声,一脚便踢翻了桌案,茶水,瓷器,以及那块上朝所用的那块玉笏板都碎成一片,划破屏风纱摆。
温茶溅在脸上,他却不再动,只在那背身站了许久,喘息了一阵,最后又带着寻常的笑容,转了过来。
“是不是明日李元胤逛街逛死了,都要靠在侯府身上来?再闹,本侯杀了这群婢娘养的猪狗——滚出去。”
马启明脸色一顿,没敢再看马吉翔一眼,又匆匆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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