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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吗?”谢令君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再次追问。
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冷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光,晶莹的泪珠迅速汇聚,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一阵微风适时拂过,撩起她额前鬓边的几缕长发,丝丝缕缕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和微微发红的眼角,更添几分令人心碎的委屈与凄楚。
谢令君像一只濒临绝境、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孤鹤,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那等待的姿态,凝聚了此生所有的勇气与卑微。
杨炯望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望着她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期待。心头如沸水翻腾,无数个念头冲撞,应允?拒绝?解释?推诿?
每一个选择都重若千钧,每一个字都可能将她彻底击垮或推向不可知的境地。
杨炯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最终,杨炯猛地提起酒坛,仰起头,将辛辣的酒液狠狠地灌入喉中,用这灼烧的刺激来逃避那两道几乎要将他灵魂洞穿的目光。
沉默,成了他唯一的回答。
泪水,终于在那无声的沉默中,从谢令君的眼眶滚落。
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砸在她月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湿痕。谢令君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她看着杨炯逃避般痛饮的姿态,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揪扯般的剧痛蔓延开来,远比在海上受的刀伤、在倭国被暗器擦过的痛楚更甚百倍。
原来,她自以为的释然,在真正面对这无言的答案时,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令君也提起酒坛,不再追问,不再看他,只是仰起头,学着杨炯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那同样苦涩的液体。
酒水混着泪水,滑入喉咙,又咸又辣。
两人依旧并肩坐着,各自的酒坛举在唇边,中间隔着那段永远无法跨越的、名为“过去”的深渊。
杨炯从未见过谢令君落泪。
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是当年拒婚时的决绝高傲,还是后来东宫遭难逃出时的狼狈坚韧,抑或是海上搏杀、倭国血战时的悍勇凌厉,她始终是昂着头的,像一柄宁折不弯的剑。
此刻,这柄骄傲的剑,竟在他面前无声地碎裂,泪如雨下。那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他震撼,更令他手足无措。
一股强烈的酸涩与不忍猛地冲上喉头,哽在那里,噎得杨炯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放下了酒坛,缓缓抬起手,朝着谢令君被风吹乱、粘在泪湿脸颊上的几缕青丝伸去。
就在杨炯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湿润的脸颊时,谢令君却并未躲闪,反而一把抓住了杨炯伸来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却异常有力,如同铁箍般紧紧攥住。
杨炯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谢令君已抓着他的手,用力按在了自己泪痕斑驳、冰凉的脸颊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如被电流击中,浑身一颤。
谢令君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直压抑着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骤然爆发出来。她紧紧贴着杨炯温热的手掌,将整个脸庞的重量都压了上去,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杨炯的手背。她哭得浑身颤抖,肩膀剧烈地耸动,不再是无声的饮泣,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堤而出的悲声。
那哭声里,有对过往任性的悔恨,有对命运捉弄的怨愤,有对求而不得的绝望,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告别。
“我……”杨炯喉头滚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他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谢令君,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泪水的滚烫与身体的颤抖,心乱如麻。
杨炯想说点什么,安慰?承诺?解释?可哪一个字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哑然,只能任由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谢令君依旧紧握着杨炯的手腕,脸颊贴着他的掌心,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忽然,她低下头,张开嘴,对着杨炯那只被她泪水浸透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
杨炯浑身一僵,却没有抽回手。他清晰地感受到牙齿嵌入皮肉的尖锐刺痛,甚至能想象到皮肤被咬破渗血的景象。
然而,那预想中的剧痛并未持续。
谢令君的贝齿在即将刺破皮肤、留下永久印记的刹那,力道骤然松懈了。她只是那样含着,牙齿轻轻抵着他的皮肉,如同一个委屈到极致的孩子,用这种方式宣泄着最后的、无言的怨与痛。
温热的呼吸喷在杨炯的手背上,带着泪水的咸涩气息。
片刻,谢令君松开了口。
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杨炯,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成一簇簇,眼中是哭过后的红,却奇异地洗去了一些沉重,多了一丝近乎透明的脆弱和决绝。
谢令君松开紧握杨炯手腕的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率真。
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不甘、怨怼都吸进肺腑,再彻底呼出。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着的杨炯,脸上竟绽开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容,那笑容异常明亮,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般澄澈。
“给你跳支舞吧。”谢令君说道,声音因哭泣而沙哑,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
杨炯愕然,满眼都是难以置信:“跳舞?你?”他下意识地追问,“你何时学的?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以姿色取悦他人的伶人伎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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